刺耳的警笛声如同潮水般迅速涌近，红蓝闪烁的灯光透过停车场出口投射进来，驱散了部分阴影，也带来了巨大的喧嚣。
大批全副武装的警察和特警队员冲入停车场，迅速控制现场，拉起警戒线。消防员也开始处理那辆仍在冒烟的越野车和受损的厢式车。
现场瞬间被官方力量接管。
陆沉渊缓缓站起身，脸上的所有情绪瞬间收敛，恢复了那种沉稳矜贵的商业巨子模样，只是略显凌乱的头发和衣襟上的灰尘显示着方才经历的惊险。他从容地迎向带队的高级警官，开始交涉，语气冷静清晰，简要说明情况（当然是经过筛选的版本），将自己和苏晚定位为爆炸事件中不幸遭遇匪徒袭击的无辜受害者。
他的保镖也迅速处理了同伴的伤口，并配合警方进行初步问询。
苏晚依旧坐在地上，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仿佛还没有从惊吓中恢复过来。一名女警上前，温和地想要扶她起来，给她披上了一条应急毯。
苏晚顺从地借着女警的力道站起身，裹紧毯子，脸色苍白，眼神躲闪，对女警的询问也只是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重复着“爆炸”、“好可怕”、“有人开枪”之类的词语，完美扮演着一个受惊过度的普通市民。
她的目光却低垂着，借着眼角的余光，冷静地观察着现场。
警察在检查那辆报废的越野车。驾驶座上空无一人，那个兜帽接应者早已趁乱逃脱。车里没有留下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车牌大概率也是伪造的。
伏击者的尸体和被撞晕的枪手被抬上担架带走。他们的武器制式、身上的纹身、甚至牙齿护理状况……所有这些细节都会被记录分析，但苏晚知道，从这些死士身上找到指向幕后主使的直接证据可能性极低。
陆沉渊与警官的交谈似乎告一段落。警官对他表现得颇为尊重，显然渊渟科技和陆沉渊本人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很快，医护人员也赶了过来，要求为所有涉及人员检查身体。
陆沉渊走到苏晚身边，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歉意：“苏小姐，受惊了。先让医生检查一下，处理下手上的伤口，然后我派人送你回去休息。”
他的态度无懈可击，仿佛刚才在通道和停车场里那个眼神冰冷、出手狠决的男人只是幻觉。
苏晚抬起头，眼中噙着生理性的泪水（她稍微刺激了一下被玻璃划破的伤口），声音微弱而沙哑：“谢谢陆总……给您添麻烦了……我……我想回家……”
她将一个劫后余生、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女性的脆弱和渴望表现得淋漓尽致。
“应该的。”陆沉渊点点头，对旁边的医护人员示意了一下。
一位女医生上前为苏晚简单检查，清洗并包扎了手臂和手上几处不算严重的划伤。过程中，苏晚一直表现得十分配合且柔弱。
陆沉渊就站在不远处，看似在打电话安排事宜，但苏晚能感觉到，他的一部分注意力始终没有离开过她。
他在持续观察，不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反应。
包扎完毕，警方也表示他们可以暂时离开，但后续可能需要配合调查。
陆沉渊的另一辆车已经到达现场（之前的座驾还困在艺术馆主出口附近）。是一辆看起来低调许多的黑色奥迪。
“我送你。”陆沉渊拉开后车门，语气不容拒绝。
苏晚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低声道谢后，顺从地坐了进去。
陆沉渊从另一侧上车，关上车门。车厢内瞬间形成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车辆平稳地驶离现场。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苏晚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依旧保持着沉默和惊魂未定的状态。
陆沉渊也没有说话，他只是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手指轻轻揉着眉心，似乎也有些疲惫。
但苏晚知道，他绝不是在休息。他的大脑一定在高速运转，复盘今晚发生的一切，分析每一个细节，试图将所有的碎片拼凑起来。
而她，同样如此。
今晚的信息量太大了。爆炸、伏击、神秘的接应者……这三者之间到底有何关联？
是同一伙人所为？还是多方势力搅局？
那枚微型装置……它到底是谁放的？如果是“谛听”，为何接应方式如此疯狂且漏洞百出（那个徽章）？如果是陆沉渊的试探，他何必布下如此危险的局，甚至搭上自己保镖的性命？
还有最后那个接应者……他究竟是谁的人？他的目的是什么？如果真是“蜂巢”的人，陆沉渊为何要多此一举？如果不是……
思绪如同乱麻。
忽然，陆沉渊低沉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打破了沉默：“今晚的事情，我很抱歉。没想到会让你经历这些。”
苏晚转过头，看到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和关怀。
“意外……谁也想不到的。”苏晚低下头，声音很轻，“幸好陆总您没事。”
“我们都没事，是不幸中的万幸。”陆沉渊缓缓道，目光落在她包扎好的手臂上，“手上的伤，还疼吗？”
“还好，医生说不严重。”苏晚下意识地摸了摸纱布。
“那就好。”陆沉渊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温和，仿佛只是随口一提，“说起来，刚才在停车场，那个从越野车下来的人……你之前，真的完全没有印象吗？哪怕一点点？”
来了。他果然不会放过这一点。他用最温和的方式，再次提出了最尖锐的问题。
苏晚的心脏微微收紧，但脸上却露出努力回忆却又茫然困惑的神情，她微微蹙着眉，迟疑地摇了摇头：“没有……他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脸……而且当时太乱了，我吓坏了……他好像是想帮我？但又很吓人……”她的语气里充满不确定和后怕。
陆沉渊静静地看着她，没有立刻说话，仿佛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
车厢内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有些无奈：“或许是我多心了。只是觉得他出现得太巧合，而且……目标似乎很明确。”
他的话语留有余地，既表达了自己的怀疑，又没有直接指认苏晚，更像是一种分享困惑的姿态。
这是一种更高明的试探，试图用共情的姿态降低她的心理防备，诱使她说出更多信息。
苏晚顺应着他的话，脸上露出相似的困惑和一点点担忧：“是啊……太巧了……陆总，您说……那些坏人，到底是冲着谁来的？是您吗？还是……？”
她巧妙地将问题抛了回去，同时将自己置于一个同样寻求答案的、无辜受害者的位置。
陆沉渊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光芒，他笑了笑，笑容有些莫测：“也许吧。做生意，难免会得罪一些人。只是连累了苏小姐，实在过意不去。”
他轻描淡写地将原因归结于商业竞争，再次将话题从苏晚身上引开。
两人都在互相试探，都在扮演着自己的角色，言语间机锋暗藏，却又滴水不漏。
车辆驶入市区，周围渐渐变得繁华起来。
“苏小姐住在哪里？我先送你回去。”陆沉渊问道。
苏晚报出了书店的地址。
车子朝着书店方向驶去。
一路无话。
快到书店时，陆沉渊似乎无意间又提起：“经过今晚，苏小姐近期还是要多加小心。如果需要，我可以安排人手……”
“不用了不用了，”苏晚连忙拒绝，脸上露出勉强的笑容，“谢谢陆总好意，我……我想安静休息几天就好了。应该只是意外。”
她表现出一种普通人对于这种“特殊保护”的抗拒和想要回归正常生活的渴望。
陆沉渊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坚持：“也好。如果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我。”
车子在“拾光书屋”门口停下。夜已深，书店早已打烊，橱窗黑暗，只有路灯光线洒落。
“谢谢陆总送我回来。”苏晚道谢，准备下车。
“苏小姐。”陆沉渊忽然叫住她。
苏晚动作一顿，回头看他。
陆沉渊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夜色和车内的昏暗光线让他俊朗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清晰深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几分：“好好休息。另外……”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那件礼服，染了酒渍又破了，恐怕不能再穿了。我会让人送一套新的日常衣服过来。”
他的语气自然体贴，仿佛只是出于绅士风度的补偿。
但苏晚的心，却猛地一沉。
礼服……他果然没有忘记裙摆上那微不足道的酒渍。甚至可能……已经派人去查那个“冒失”的服务生了。
而现在，他要送新的衣服过来。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可能并不会因为今晚的混乱就暂时放过她。
意味着一种新的、更不易察觉的监控，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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