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路比想象中更难走。路面坑洼不平，荒草藤蔓不时刮擦着车身，发出刺耳的声响。天色几乎完全黑透，车灯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之外便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随时会吞噬掉这渺小的光亮。
车内没有人说话，只有引擎的轰鸣和车轮压过障碍物的闷响。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晚全身的感官都处于高度戒备状态。她不再试图伪装，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黑暗，耳朵捕捉着一切异常声响。陆沉渊依旧闭目养神，但苏晚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姿态并非完全放松，而是处于一种随时可以爆发应对的状态。
他也在警惕。
又颠簸前行了将近一个小时，就在苏晚以为这条路没有尽头时，前方开路的头车对讲机终于传来了声音：“陆总，前面好像有个废弃的村子，有几间破房子，要不要停下来看看？天太黑了，继续走风险太大。”
陆沉渊睁开眼，拿起对讲机：“停车，查看情况。”
车队缓缓停下。强烈的车灯撕破黑暗，照亮了前方的景象——那是一片依山而建的破败村落，大多是土木结构的矮房，多数已经坍塌，只剩下残垣断壁。只有零星两三间看起来还算完整，但也窗户破损，门板歪斜，显然荒废已久。
荒山、野岭、废村、黑夜……所有元素组合在一起，透着一种阴森不祥的气息。
岩刚带着两个人打着手电，小心翼翼地下车，靠近那几间还算完整的屋子查看。过了一会儿，他返回车边汇报：“陆总，看了两间，里面没人，就是灰尘大了点，稍微收拾一下能凑合过一夜。比继续摸黑走夜路安全。”
陆沉渊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所有人下车，今晚就在这里扎营。提高警惕，两人一组轮流守夜。”
命令下达，众人开始行动。保镖们训练有素地分工合作：清理出一间相对最完整的屋子作为陆沉渊和苏晚的休息处（分内外间），另一间给其他男性成员；检查周围环境，布置简单的预警措施；从车上取下必要的物资、睡袋和应急装备。
苏晚也拿起自己的行李和摄影包，跟着陆沉渊走进那间分配好的屋子。
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灰尘和霉味，手电光柱下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的无数尘埃。地面是坑洼的泥土地，墙角结着蜘蛛网，除了一张破旧的木板床和一张歪腿的桌子，几乎空无一物。
条件极其简陋，但此时此刻，能有一个遮风挡雨（虽然可能并不严密）的容身之所，已经算不错了。
“委屈苏小姐了。”陆沉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不知何时也跟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强光手电，打量着屋子，“特殊情况，安全第一。”
“我明白，陆总，这已经比露宿好多了。”苏晚语气平静，她将背包放在那张还算结实的破桌子上，开始动手简单清理床铺上的灰尘。
陆沉渊没有离开，他靠在门框上，手电光无意似的扫过她的背包和放在旁边的相机包，状似随意地问：“苏小姐的装备都还好吧？刚才颠簸得厉害，特别是相机之类的精密设备，要不要检查一下？”
他又在试探。关心设备是假，想看看她有没有携带什么不该带的东西是真。
苏晚手下动作不停，头也没回：“谢谢陆总关心，出发前都固定好了，应该没问题。等安定下来再仔细检查吧。”她回答得滴水不漏，既没答应也没拒绝，还将时间推后。
陆沉渊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似乎去查看其他人的安排了。
苏晚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眼神微凝。她快速检查了一下屋子，确认没有明显的监控设备（在这种地方临时布置也难），然后立刻从背包夹层里取出那个卫星电话和微型信号检测仪。
检测仪屏幕显示，这里的公共信号完全为零。但她的卫星电话有微弱的信号格。她快速给“谛听”发送了一条加密的定位和状态信息：“已改道，夜宿无名废村，坐标xxx。陆有异常表现，警惕‘鼹鼠’。”
信息发送成功。她稍微松了口气，至少没有完全与外界失联。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似乎发生了什么事。苏晚收起设备，走出屋子。
只见岩刚和两个保镖正押着一个穿着破烂、瑟瑟发抖的当地老汉走过来。老汉手里还拿着一个破麻袋，里面似乎装着些野菜之类的东西。
“陆总，我们在村子后面发现这个人，鬼鬼祟祟的。”岩刚汇报。
那老汉吓得脸色苍白，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当地的土话，夹杂着生硬的普通话：“……我、我就是 nearby 村子的……过来挖点野菜……不知道你们在这里……放过我吧……”
陆沉渊走上前，目光沉静地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他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对方的恐惧，看到其内心的真实想法。
苏晚也仔细看着这个老汉。他的恐惧看起来很真实，手上的老茧和指甲缝里的泥土也符合挖野菜的特征。看起来似乎只是个误入此地的普通村民。
但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实在太巧了。
“你是哪个村子的？”陆沉渊用还算清晰的普通话问。
“就、就前面山坳里的……木嘎寨……”老汉颤抖着回答。
陆沉渊对岩刚使了个眼色。岩刚会意，走到一边，似乎用某种通讯设备在核实什么。
过了一会儿，岩刚走回来，对陆沉渊低声说：“核实过了，前面确实有个叫木嘎寨的小村子，距离这里大概五里山路。”
情况似乎得到了核实。陆沉渊脸上的神色稍缓，对老汉说：“老人家，不用怕。我们只是路过，在这里借宿一晚。你挖完野菜就尽快回去吧，天黑路滑，小心安全。”
他示意岩刚放开老汉。
老汉如蒙大赦，连连鞠躬道谢，抓起他的破麻袋，踉踉跄跄、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跑进了黑暗里，很快消失不见。
一场小小的意外似乎就此平息。众人重新各忙各的。
但苏晚却注意到，在老汉转身逃跑的瞬间，他破烂的衣角下摆，似乎闪过一抹极其微弱的、不属于天然纤维的反光。
非常细微，一闪即逝。
她的心猛地一紧。
那是什么？
是看错了吗？还是……
她下意识地看向陆沉渊。他正目送着老汉消失的方向，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其冰冷的、如同猎人般的寒光。
他……也发现了？
这个老汉，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村民吗？
夜色更深，山风刮过废弃的村落，发出呜咽般的声音，吹得残破的门窗吱呀作响。
荒村之夜，注定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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