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口的身影跪了多久，黄晚晴就在院子里画了多久。除了喝水吃饭，她安安静静地在房书桌前坐了一整天。
黄母放轻脚步，进了外孙女的房间，悄声道：“凤娇，你去劝劝你妈妈，你三哥已经在外面跪了一整天了，就让他进来吧！”
“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总跪在门口也不是回事。看样子，这回长富是心意已决，不到黄河不死心了。”
黄凤娇轻轻抱了下外婆，软声哄道：“好，我现在就去跟我妈说。外婆，您也别太担心，我三哥皮糙肉厚，跪一跪，长记性！”
说完，黄凤娇立即去了对面的房间。她敲门进去后，趴在书桌旁边不碍事的地方，乖乖看着亲娘画画，只字不提外面的事情。
“妈，你这泼墨山水画，是越来越有感觉了......，就是有点费宣纸。”
黄晚晴头也不回，抬手指了指旁边柜子上放着的那厚厚一摞宣纸道：“不怕，师父说家里最不缺的就是笔墨纸砚，让我多练，用心就行。”
“只有在画画的时候，我才能感受到内心的宁静，和这个世界的美好。”黄晚晴收笔浅笑道，眉宇间皆是松快愉悦。
她搁下手里的画笔，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顿了片刻方道：“怎么，宋长富还跪在外面？”
黄凤娇轻轻点头，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心软，“三哥一直在外面跪着，早饭都还没吃呢。”
“他那个人虽然讨厌了些，但是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回见他这么死心眼。也不知道，他这回是为了什么事情而来？”
黄晚晴低声应了一声，“嗯，外婆让你来劝我的吧？”
黄凤娇抿嘴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
黄晚晴开始收拾书桌，一边收拾一边道：“我知道了，你去把宋长富喊进来吧！”
五分钟后，宋长富一瘸一拐地挪进了屋。小黑满眼防备地盯着他，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最后趴在门槛外面，紧紧盯着屋内的一举一动。
“妈~”宋长富扶着椅背，艰涩地开口喊道。
黄晚晴并没有答应，只淡淡道：“坐吧，有事说事。”
宋长富听话的慢慢坐了下来。厨房里，隐约传来黄父气闷的声音，“慈母多败儿！养出这样的孽障，都是惯出来的！”
随后，便听到黄母小声劝道：“你少说两句！不看僧面看佛面，长富这孩子从前就算做得再不对，那也是她们母子之间的事情。闺女心里定不好受，你就别再火上浇油了。”
片刻后，黄母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轻轻放到宋长富身前的桌上，慈蔼道：“孩子，不管是多急的事情，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你跪了一天都没吃东西，先吃碗面条垫一垫。”
“吃饱饭后，你们母子俩再慢慢商量。”
宋长富脸颊通红，也分不清是冻得，还是内心羞愧，“谢谢外婆。”
黄母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放下吃的后，转身又进了厨房。“哎，你把我烤火的小被子拿走了，我膝盖上盖什么？”厨房里面，传来黄父不满地嘟囔声，“就那只白眼狼，冻死他算了！”
黄母小声道：“你都坐在火塘前了，用不用小被子都一样暖和。孩子跪了一天，可别冻坏了，将来腿上落下什么毛病。”
“你也真是的，长富今年才满18岁，你都七十多了，还跟一个孩子置什么气？”
没一会儿功夫，黄母就抱着一条烤火盖的小被子，从厨房里出来了。她展开温暖的小杯子，麻利地搭在了宋长富的腿上，还特意拍了拍，掩得结结实实的，“别听你外公胡说八道，安心吃你的面条。”
那条小被子，已经洗的泛白，分不清到底是哪个孩子小时候用过的了，上面全是用各种小碎布缀成的，跟做百家衣的布料差不多了。
宋长富闷不吭声，一边吃着面条，一边低声哽咽，硕大的眼泪珠子，缓缓从眼角滑落，随后又被他不经意间擦拭掉。
“妈，我想找你借点钱。”宋长富放下筷子后，擦了擦嘴角，抬头用一双红肿却幽深的眼睛望着亲娘，直接开口道，“我想跟甄倩领证结婚，她爸爸朝我要彩礼钱。”
“我觉得这个钱应该给。可我分家时身上所有的钱都被偷了，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黄晚晴盯着对面的三儿子看了许久，并没有直接答应，也没有一口回绝。思索片刻后，反而问道：“结婚？你想清楚了吗？”
“就算你们两个，现在顺利领了结婚证。可你马上就要入伍，归期未定。莫非你真觉得，一张结婚证就能护住甄倩？”
“她爹继续赌钱怎么办？她娘的病情恶化怎么办？她弟弟还那么小，吃穿用度怎么办？还有，甄倩自己怀着身孕，她又怎么办？”
宋长富脱口而出，“我没准备把甄倩留下来！”
黄晚晴蹙了下眉心，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宋长富双手下意识揉着膝盖，挺直腰背认真道：“我都详细询问过了，征兵办事处的工作人员亲口跟我说的。我这次是定向去西南边疆，那边偏远艰苦，入伍就可以带家属随军！”
“等我们领完结婚证，我直接就带甄倩走，快刀斩乱麻！”
“至于她家里的担子，她爹娘应该负主要责任！将来我和甄倩能帮就帮，帮不了拉倒！”
“这次结婚给的这一笔彩礼钱，甄家愿意拿来买药吃，就买药吃；愿意拿去赌，就拿去赌！后果自负！至于她那个弟弟，又不是死了爹娘，也不是她生的，凭什么让她养着？她妈若是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瞎了眼，嫁了个人渣！”
黄晚晴嘴角微抽，腹议道：真没想到，眼神不好这件事情，居然也能遗传。
她双眼微眯，上下打量了一番对面的三儿子后，幽幽问道：“这是你的主意，还是甄倩的想法？甄家的事情，你能做主？”
宋长富回道：“甄倩说了，她都听我的。我的主意，就是她的主意！”
黄晚晴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双手慢慢交叠在身前放着，轻声道：“说吧，你想借多少？”
宋长富咽了咽口水，紧张道：“六百块。甄家要500块钱当彩礼，我们俩身上再留100块钱，去那边安家落户、日常开销和生孩子备用。”
黄晚晴一眼不眨地盯着对面的三儿子，又一字一句道：“什么时候还清？计划用什么方式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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