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林枫和陈默的房间里,只有键盘敲击声和两台电脑风扇的低吼。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因和汗水的味道,每一行闪烁的代码,都像是在和看不见的敌人赛跑。
“孢子协议的伪装层完成了,”陈默的声音嘶哑,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它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串毫无意义的系统冗余日志,除非逐行反编译,否则谁也看不出这是个启动器。”
林枫的十指在键盘上翻飞,如同弹奏一首狂暴的交响曲。
“还不够,清除程序是批量执行的,它会识别数据模式。我们必须让每个‘知识孢子’都独一无二。”他头也不抬,大脑高速运转,“加入随机变量,用每个学生终端的Id作为盐值,生成不同的哈希值。这样一来,在上万个终端里,它们就是上万个不同的、无规律的垃圾文件。”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黑暗愈发浓稠。
凌晨一点,最后的代码编译通过。
绿色的“SUccESS”字样在屏幕上亮起,像黑夜里唯一的萤火。
林枫立刻将加密后的程序包传给了张野。
任务的第一棒,交接完成。
与此同时,在几十公里外的县城小学,另一场无声的战斗也在进行。
赵子轩站在废弃仓库的黑板前,手中的粉笔划过粗糙的表面,留下清晰的白色印记。
F = G(m1m2\/r2)。
他写下最后一个字符,转过身,看着台下十几双在昏暗中闪闪发亮的眼睛。
“记住,”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公式、定律,它们不是课本里的几行字,它们是宇宙的语言。系统可以删除文件,但它删不掉已经刻进你们脑子里的逻辑和思想。”
小石头坐在第一排,他把赵老师讲的每一个字都用力记下,仿佛要把它们变成自己骨头的一部分。
他旁边的阿花,则在一本破旧的练习本上飞快地记录着,生怕漏掉一个符号。
老周叔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几盏煤油灯的火苗调得更亮一些。
跳动的火焰驱散了角落的阴冷,也照亮了孩子们求知若渴的脸庞。
就在赵子轩准备讲解相对论的初步概念时,仓库的铁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所有人都紧张地回过头。
门口站着的,是杨校长。
他没有穿平时那身笔挺的西装,只是一件旧夹克,怀里还抱着一摞用牛皮纸包着、边缘已经磨损的旧书。
“我……我刚把学校资料室的储藏间翻了一遍。”杨校长的声音有些感慨,他走进来,将那摞书轻轻放在一张旧课桌上,“这是我九十年代刚参加工作时用的教材。那时候没有平板,没有系统,我们就用这个。”他解开绳子,露出了《基础物理》《解析几何》的封面,纸张已经泛黄,但上面的油墨字迹依然清晰。
“也许……还能用。”
赵子轩看着那些书,又看了看杨校长,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拿起一本《基础物理》,翻开第一页,一股陈旧的纸墨香扑面而来。
这是知识最原始、最真实的味道。
然而,仅仅藏在脑子里和旧书里还不够。
张野在把“知识孢子”程序分发给志愿者网络后,一个更加大胆甚至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型。
他找到了赵子轩。
“我们得创造出‘不可删除的知识’。”张野的眼睛里闪着一股野性的光芒,“一个实实在在,谁也无法用代码清除的东西。”
第二天,天还没亮,县里最大的晒谷场上就聚集了一群孩子。
他们没有带平板,而是推着一车车玉米粒、石子和稻草。
在张野和赵子轩的指挥下,一场前所未有的“田野公开课”开始了。
“这是积分符号,像一个拉长的S,代表求和。”张野抓起一把金黄的玉米粒,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摆出“∫”的形状。
孩子们跟着学,用小石子拼出“x2dx=?x3+c”的每一个部分。
赵子轩则架起一部老旧的相机,一边录制一边讲解:“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就是我们的黑板。风刮不走,电断不掉,谁也删不了!”
小石头蹲在地上,小手执着地调整着一个用玉米粒摆成的数字“3”,嘴里念念有词:“这不是粮食,这是知识……这是积分。”他的话语简单而纯粹,却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在场每个成年人的心上。
他们用稻草扎出双螺旋的dNA模型,用不同颜色的石子代表夸克,在广阔的晒谷场上,构建起一个宏伟的物理和数学世界。
周五凌晨三点,预言中的时刻到来了。
一股无形的数字洪流席卷了全国十三个试点县的所有学生终端。
那被称为“认知净化模块”的程序,像一个沉默而高效的清道夫,精准地扫描、识别、并清空了所有被标记为“非授权”的学习内容。
孩子们学习卡里存储的拓展课程、赵子轩偷偷分享的教案、林枫他们植入的全部关键文件,都在一瞬间化为乌有。
平板电脑的存储空间被释放,系统变得前所未有的“纯净”。
周五清晨,一辆载着省级督导组的汽车驶入了县城。
他们是来验收“净化”成果的。
负责人推开车门,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准备迎接一个“井然有序、思想统一”的教育环境。
然而,当他们到达学校时,却发现操场上空无一人。
陪同的杨校长面色平静,只说了一句:“请跟我来。”
汽车绕过学校,开向了城郊的晒谷场。
车还没停稳,督导组的负责人就愣住了。
只见巨大的晒谷场上,站满了黑压压的孩子,从几岁到十几岁,至少有数百人。
他们没有喧哗,没有吵闹,只是静静地站着,每个人手里都举着一块粗糙的木板。
木板上,是用最原始的炭笔写下的公式和定律。
“那是什么?”一位督导组成员喃喃自语。
负责人立刻命令随行的技术员放飞无人机。
随着无人机缓缓升空,传回的航拍画面让车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在那片由数百名孩子组成的人群背后,在广阔的黄土地上,由金黄的玉米粒和洁白的石子构成的巨大字样,清晰地展现在屏幕上——
“我们要学微积分”。
这七个字,像一句来自大地深处的呐喊,充满了不屈的意志。
陈默早已在附近架设了信号增强设备,无人机拍摄的画面经过加密,瞬间被推送到了一个他预设的服务器集群。
几分钟后,这段名为“晒谷场上的微积分”的视频,伴随着一个无法被追踪的Ip地址,出现在了国内最大的几个社交平台上。
视频引爆了网络。
没有激烈的口号,没有愤怒的控诉,只有一群孩子,一片土地,和一句最朴素的渴求。
这种沉默的力量,比任何雄辩都更加震撼人心。
热搜榜首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刷新,无数的评论和转发汇聚成一股无法阻挡的舆论海啸。
当天下午,教育部紧急叫停了“认知净化模块”在全国的试点工作,公开声明该技术“存在伦理争议,需进一步评估”。
在省城的约谈会议上,气氛压抑。
面对一众官员的质询,杨校长一言不发,直到最后,他才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名单。
“这是我们学校被系统评定为‘低信’,也就是被剥夺拓展课程学习资格的四十七名学生。”他将名单放在桌上,声音不大,但清晰有力,“就在上周,我私下组织了一次匿名的数学摸底测试,试卷内容涵盖了被删除的全部拓展知识点。这四十七个孩子,全部达到了准入标准。”
会场一片哗然。
同一时间,林枫的电脑收到了最后一条来自刘技术的加密信息。
“我辞职了。这地方我待不下去了。临走前,我把‘认知净化模块’启用之前,教育部备案的原始全套K12教案数据,刻录成了光盘。它没有经过任何‘优化’和删减。我把它藏在了中心机房3号服务器机柜顶部的通风管道里。告诉孩子们,有些知识,生来就不该被锁住。”
消息在显示五秒后自动销毁,不留一丝痕迹。
夜幕再次降临。
山沟里的晒谷场上,老周叔点燃了一堆篝火。
孩子们围坐在一起,玉米和石子组成的公式还在他们身后的大地上静静躺着。
火光跳跃,映照在他们年轻的脸上,那光芒像是落入凡间的星辰。
赵子轩翻开那本泛黄的旧教材,借着火光,开始为他们朗读哥白尼的《天体运行论》。
“……我们因此发现,这个世界有种美妙的对称,各天体轨道、大小之间,存在着一种和谐的联系,而这是无法用别的方法发现的……”
胜利的喜悦是短暂的,而潜藏的危机却从未远去。
林枫知道,叫停试点只是暂时的妥协,只要那套评估学生的“信用”体系还在,知识被筛选、被隔绝的风险就永远存在。
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屏幕。
屏幕上,无数条错综复杂的数据流正缓缓滚动着,这是他最新开发的程序——“教育平等检测器”——从全国各个角落匿名收集到的反馈。
他需要从这片数据的海洋中,找到那套信用体系最根本的逻辑漏洞,找到那条隐藏在所有规则之下的,新的锁链。
夜深了,房间里只有主机运行的嗡嗡声。
林枫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目光在无数个数据节点间穿梭,大脑飞速地构建着模型。
突然,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在庞杂混乱的数据流深处,一个极其微弱但又稳定存在的模式,像一个刚刚浮现的幽灵,渐渐显露出了轮廓。
它不是来自任何一个试点县,而是分散在全国……那是一个全新的、他从未预想过的影子。
就在他试图追踪这个影子的源头时,桌上手机那尖锐而执拗的铃声,猛地划破了深夜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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