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沈心漾刚在临时工作室整理好云锦纹样稿，手机就收到了宋北年发来的地址——是京市东郊的“听松茶社”。她查了下导航，茶社坐落在湖边，周围种满了枫树，这个季节正是红叶满山的时节，风景极好。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拎着帆布包打车过去了。出租车驶进茶社的石子路时，她就看见湖边的露台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宋北年穿着米白色休闲西装，没了昨晚的锐利，多了几分温和。他面前摆着两杯刚泡好的碧螺春，茶叶在温水里舒展，飘出淡淡的清香，杯口氤氲着白色的热气。
“沈小姐来得正好，茶还没凉。”宋北年抬手示意她坐下，桌上还放着一碟桂花糕，是京市老字号“张记”的招牌，“知道你喜欢吃甜的，特意让茶社帮忙订的。”
沈心漾在他对面坐下，指尖捏着青瓷茶杯的耳柄。杯壁温热，暖意顺着指尖传到心里。她开门见山：“宋总找我，应该不是只为了喝茶和吃桂花糕。”
“确实不是。”宋北年放下茶杯，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本旧杂志。杂志封面是十年前的《国风志》，纸张已经泛黄，边缘有些卷曲，显然被人反复翻阅过。封面上的少女穿着月白色云锦旗袍，眉眼青涩却明亮，正是刚上大学的沈心漾。照片里的她抱着设计稿，站在领奖台上，嘴角带着腼腆的笑，眼神里满是对未来的期待。
“这是当年你发表设计稿的那期杂志。”宋北年将杂志推到她面前，指尖点了点内页的署名——“沈心漾”三个字写得娟秀有力，旁边还配了一小段她的设计理念，“你大概不知道，为了保住这个署名，季衍舟跟我赌输了半幅地块。”
沈心漾的呼吸猛地一滞，手里的茶杯差点摔在桌上。她记得那期杂志发表后没多久，就有人在学校论坛散布谣言，说她的设计是抄袭国外一位小众设计师的作品。那些言论说得有模有样，还附了所谓的“对比图”，吓得她好几晚没睡好。后来学校出面澄清，谣言才慢慢平息，她一直以为是老师帮了忙，却没料到背后有季衍舟的影子。
“十年前我和季衍舟都在争苏杭的一块地，那块地靠近云锦原产地，周边还有好几家非遗织造坊，谁拿到谁就能垄断当地的高端面料资源，对做高端服饰生意的人来说，是块必争之地。”宋北年的声音带着点回忆的恍惚，他拿起杂志，轻轻拂去封面上的灰尘，“他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跟织造坊谈合作。他说要跟我赌一把——如果我能压下你抄袭的流言，保证杂志正常发行，不删减任何一个字，也不修改你的设计理念，他就把那块地让给我，还附赠三个下游供应商的资源。”
“我当时觉得他疯了。”宋北年低笑一声，眼底多了层复杂的情绪，有无奈，也有几分佩服，“一块价值数十亿的地，再加上三个稳定的供应商，居然只为了一个女学生的设计署名。我问他值得吗，他说‘她的才华，不该被流言埋没’。后来我才知道，他早在你参加‘全国大学生设计大赛’时就注意到你了——就是你穿这身旗袍领奖的那次，他在台下拍了照片，手机壁纸用了整整三年，直到去年你们签合同那天，才换成你们在民政局门口的合照。”
沈心漾的指尖轻轻拂过杂志上的照片，指腹能感受到纸张的粗糙质感。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又酸又软，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想起季衍舟书房里锁着的那本旧相册，上次她无意间打开，里面全是她的照片——有她在图书馆看书的侧影，有她在设计室熬夜画图的背影，有她在学校食堂吃饭的样子，甚至还有她在出租屋楼下喂猫的场景。那些照片的拍摄时间，跨度整整十年，从她十八岁到二十八岁，每一个重要的时刻，他都悄悄记录了下来。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些？”她抬头问，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怕自己一激动就哭出来。
“因为之前没必要。”宋北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碧螺春的清香在空气中散开，“季衍舟那家伙，总说要等你自己愿意靠近他，不想用这些事绑着你。他怕你觉得欠他的，怕你因为感激而不是喜欢跟他在一起。”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远处的红叶林，“现在不一样了，沈家还没彻底安分，白晓柔背后说不定还有人盯着你——我查过，白晓柔跟赵氏集团的赵总走得很近，赵总当年跟季家有过节，说不定会借着白晓柔找你麻烦。我帮你，也算还他当年的人情——毕竟那块地，后来帮我赚了不少钱。”
宋北年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推给她，名片是烫金的，上面印着“苏杭织造局李局长”的字样，还有一串手写的电话号码：“你工作室需要的云锦面料，我已经跟李局长打过招呼，让他们优先供应，还按成本价给你，这是他的私人电话，有问题可以直接找他。就当是……给你的补偿，当年如果不是我跟季衍舟争那块地，他也不用赌得那么大。”
沈心漾刚想道谢，就看见远处驶来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车子越开越近，她认出那是季衍舟的车。车窗缓缓降下，季衍舟的脸出现在视野里，他冲她挥了挥手，眼底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像怕她被别人抢走似的。
宋北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低笑一声：“看来某人怕我把你拐走，特意来接了。”他站起身，整理了下西装外套，“话我带到了，以后有事可以找我，不过……还是找季衍舟更靠谱，那家伙把你护得跟什么似的，连我跟你多说两句话，他都要吃醋。”
沈心漾送他到茶社门口，看着他的车消失在红叶林深处，转身就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季衍舟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带着点醋意：“跟他聊了这么久，说什么悄悄话呢？还笑得那么开心，是不是他给你吃桂花糕了？”
沈心漾踮起脚尖，在他下巴上轻轻碰了一下，像羽毛拂过：“在聊，某个人为了我，赌输了半幅地块的事。”
季衍舟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低笑出声，将她抱得更紧。他的怀抱很暖，带着淡淡的雪松味，还有她喜欢的阳光气息：“早知道宋北年会多嘴，就不让他见你了。那地块没什么可惜的，比起你，再贵的地都不值钱。”
夕阳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将影子拉得很长。沈心漾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忽然觉得，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等待与守护，终于在这个秋天，有了最甜的答案。她抬起头，看着他眼底的星光，轻声说：“季衍舟，以后有什么事，别再一个人扛了，我们一起面对。”
季衍舟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裹在风里格外温柔：“好，以后都一起面对。”
车子驶回市区时，季衍舟忽然从副驾驶储物格里拿出那本旧相册，递给她：“给你看，都是你的照片。”沈心漾翻开相册，第一张就是她十八岁领奖的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初见，惊鸿一瞥。”她一页页往下翻，每一张照片背面都有字，有的是日期，有的是她当时在做的事，最后一张是他们签合同那天的合照，背面写着：“终于，得偿所愿。”
沈心漾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照片上。季衍舟伸手替她擦去眼泪，语气带着点心疼：“怎么还哭了？是不是我写得不好？”
“不是。”沈心漾摇摇头，靠在他肩膀上，“是太开心了。”
车窗外的夕阳渐渐落下，染红了半边天。沈心漾知道，她的人生，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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