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叹了一口气，周旭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目光平静地直视着门外的屋檐，慢悠悠地说道：“五凤……小丽……当我从屋顶往下滚的时候，我以为我会摔死，可是……那一片瓦它居然定住了……我悬在空中看着佛祖盘着的膝盖……心里想着，如果我能活下去，下半辈子一定天天跪在佛祖的身前，焚香诵经……刘大哥把梯子架上来，我的脚刚踩上竹节，瓦落地而碎……我活了……就该兑现承诺……”
肖五凤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泪，大声质问：“我们天天给佛祖上香不就好了，你为什么一定要做和尚呢？那我和女儿怎么办？你爹妈怎么办？”
“你不懂！我的心告诉我要放下一切。谢谢你这么多年照顾我身患重病的爸妈，我已经通知了两个姐姐，她们会轮流照顾他们。我们离婚以后，家里的钱都给你，房子也给你，如果你要另外嫁人也可以。只是小丽还小，烦请你照顾到她成年。”
看着伤心不已的五姑姑，肖燕抬头看了一眼佛像，突然想到也是这么寒冷的冬天，她抛弃了那么小的女儿，现在轮到她自己被抛下了。
这是不是佛家常说的因果。
肖五凤爬起来，直直地走到肖老头跟前，哽咽地说：“爸，对不起，让您七十大寿都过得不舒服……”
“哎！他人好好活着是万幸。带小丽先回家吧！照料好你公公婆婆，别怕，有什么事爸妈在！”肖老头拍了拍肖五凤的肩，内心有深深的无力感，他修了一辈子的锅碗瓢盆，可是补不了感情的裂痕。
他今天能让破了的茶壶焕然一新，可是却无力让女婿回头。
儿女都是债啊！
肖五凤理智得不带一丝犹豫地走了。周丽莉一步三回头地跟在后面。
肖老头看着五女婿，直白地问：“你都想好了？”
“嗯！我年后会去西安，三师傅的师兄在那里……”
“既然你都有安排，我们就回去了。”
肖老头和三和尚打了声招呼，往门外走去。
这就是命，那就随他去吧！
来的时候自行车恨不得蹬得起火，回去的时候，几个人都骑得慢悠悠的。反正这时候酒席也该散了。
“爷爷，我突然想到一个发家致富的好生意，你明天就让你的二女婿专门做些珠串、佛牌什么的，让姐夫带去给观止大师，让他们庙里的大和尚盘一盘，到时候五姑姑可以拿到庙会上卖，反正她摆摊卖杂货，还不如卖一些佛家周边用品，凭她的身份肯定可信度要高一些。”
吕智光和杜子腾吓得车把手一歪，以为肖燕刚才在庙里说着玩的，原来还惦记着呢！
肖老头感觉到车子的颠簸，紧紧抓住外孙的腰，这把老骨头要是摔下来，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养好的。
“佛家的珠串都是菩提子，六道木、黄花梨、楠木、沉香木、檀香木，我们这里没有这些木头。你呀！就歇歇心思，也让你二姑父休息休息，好不容易养了二两肉，下巴圆了，现在又瘦得能戳鞋底板……”
“哎呀！我不就是说说嘛！再说二姑父那么懒，都快一年了才完成了一百把桃木剑的订单，还是我和丞相天天催着。这样下去，智光表哥猴年马月才能娶上媳妇啊？”
“我不急啊！国家提倡晚婚晚育，我再过个七八年谈都没事，到时候我自己也能存一笔钱了……”吕智光都心疼自己老爸，一辈子懒惯了，突然让他勤快起来，这一年估计快被逼疯了吧！要不是做和尚要自己洗衣服烧饭，他肯定也去了。
他朝着身后的肖老头说道：“外公，我们明天就回家去了，轩林要到我家住几天，去田里看看。”
“我也要去。”肖燕不高兴了，“你们什么时候商量的，怎么都不告诉我？太不够义气了！”
感觉到车子又颠簸了，肖老头拍了拍外孙的腰，开口道：“明天小辰要学锔补，你不是要跟着一起的？难道不想学了？”
“我想学什么时候都可以啊！智光表哥和银林表哥难得回来，辰砂表哥也第一次见，我们明天就一起去二姑父家，辰砂表哥还没有见过二姑父的小木工呢！说不定又有什么灵感。”
“我明天就不去了，我要带孩子呢！”杜子腾又把孩子拎出来当挡箭牌。
“小燕，你看，那边田里怎么有光？”一直没有开口的沈银林发觉眼睛被一束光晃了一下。
“那边不是坟地吗？怎么有人？”肖燕一手扶把手，一手放在额前，仔细看了下，“难道是挖坟偷东西的？”
“有人打野鸡野兔，不过这些人胆子还挺大的。”吕智光从小在田里打滚，也逮过兔子，但是有坟地的地方一般不去。
“银林表哥，你现在还怕绿眼睛吗？”
“你真是小瞧我了，在部队这么多年，我什么阵仗没有见过？”
“不怕就好！那个谁……你快点从我表哥车上下来……不然我一个雷轰死你啊！”
“吱嘎！”
一声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外……外公……我怎么……怎么感觉我撞到什么了……”
沈银林双脚撑着地，牙齿打着冷颤，浑身却冒着汗，扶着车把的手都软了。
“啊呜啊呜啊呜……小伙子……载我一程啊……”肖燕也停下来，学着女鬼的声音继续吓人。
“好了，你这丫头！”肖老头让吕智光停下车，朝后面喊道：“银林别怕，小燕吓你的。”
“哈哈哈哈……银林表哥胆小鬼……”
“真的有东西，你们快帮我看看！”沈银林都快哭了，怎么没有人相信他呢！
杜子腾摇摇头，把车架好，走到沈银林车前面，拿着手电一照，乐了！
“银林，你自己看看是什么？”
“兔子？怎么有只兔子？”肖燕赶紧踩下车的脚撑，跑过去一把拎着兔子的耳朵，“好肥啊，有四五斤了吧！这是死了吗？”
沈银林闭了闭眼睛，拍拍胸口，吓死他了，还以为撞到鬼了。
“估计是躲避那些人的追捕，跑到路上正好撞到银林的车，看这样子好像晕了。”杜子腾摸了一把兔子的肚子，有微弱的气息。
“爷爷，你看！这就叫守株待兔，明天让三姑父烧个麻辣兔肉给你下酒。”
“先揪点草扎起来吧！万一醒了溜掉。就放小燕的车篮子里。”吕智光提醒着。
“银林表哥，你要不再等等，说不定还有兔子撞过来……哈哈哈哈……”
“你这个死丫头……就知道吓人……”
“好啦……快点回去吧……他们估计还在等着呢……”
一路上插科打诨，肖老头的心情好了不少。
回到人民桥码头，沈记小酒馆灯火通明。果然，除了翁静荷和朱冬梅带着孩子回家睡觉了，家里其他人都在。
肖老太一脸担忧，说道：“老头子，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眼皮一直跳。周旭怎么样了？”
肖老头叹着气，挥了挥手，说：“头发都剃了，要跟五凤离婚，拉不回头了。大家回去洗洗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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