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盾深处传来的三下敲击还在她耳膜里回荡,林清歌没动。她的右手还举在半空,指尖沾着血,掌心贴着耳钉的位置发麻。刚才那一瞬间的震动不是攻击,也不是共鸣,像是有人隔着很远,用指节轻轻叩了三下门。
她低头看周砚秋。他躺在地上,呼吸微弱,胸口那点蓝光一明一暗,像快没电的手电筒。指虎套在他中指上,冷光断续闪烁。她知道他撑不住多久了。
但她不能停。
她闭眼,把心跳放慢,一点一点调成《星海幻想曲》的节奏。那是母亲常哼的曲子,小时候她总在钢琴边听她弹。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从记忆里长出来的,不需要想,就能顺着脉络流进耳朵。
耳钉开始震。
第一次靠近护盾内层时,她被弹开了。意识像被甩出去一样,眼前发黑,喉咙发紧。第二次再试,声波屏障更硬,撞得她太阳穴突跳,鼻腔里有铁锈味。第三次,她咬破指尖,在空中画出一段简谱——c-d-E-G,四个音,是母亲教她认谱的第一句。
空气裂开一道缝。
她往前扑,脚下一空,整个人跌进一片灰白空间。这里没有墙也没有地,只有无数漂浮的五线谱线,像被风吹散的纸页。远处有琴声,很轻,但每个音都压着她的呼吸。
她往声音走。
每一步都像踩在水里。那些谱线开始缠上来,绕住她的手腕、脚踝,拉得她走不动。她把耳钉按进掌心,用疼痛逼自己清醒,继续往前。琴声越来越清楚,是《星海幻想曲》的副歌部分,节奏平稳,带着安抚的意味。
然后她看见了那个人。
女人坐在一架悬浮的钢琴前,背对着她,穿一件宽松的棉麻衬衫,发间别着一朵干枯的蓝玫瑰。左臂裸露在外,金属结构泛着微光,和她的耳钉颜色一样。琴键在动,旋律稳定流淌。
林清歌喉咙发紧。
“妈?”
女人手指顿了一下,琴声中断一秒,又继续。她缓缓转过身,面容温和,眼神熟悉得让她想哭。这不是系统伪造的画面,不是诗音演的戏。这个人身上有种东西,只有她能认出来——那种在深夜改稿时会轻轻拍她肩膀的温度。
“清歌。”母亲开口,声音很轻,“你来了。”
林清歌冲过去,却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挡住。她伸手,指尖只能碰到冰冷的空气。母亲看着她,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又像是忍痛。
“真正的创作是……”母亲刚说出半句,身后突然出现一股拉力。她的身体猛地一颤,椅子碎成数据流,钢琴化作光点崩解。她伸手想抓什么,但整个人被往后拽。
“等等!”林清歌用力拍打屏障,手心发烫,“你说完!到底什么是真正的创作!”
母亲在消失前看了她一眼,嘴唇快速动了动。
那句话没声音,但她读出来了。
——是把爱唱给世界听。
屏障炸开的瞬间,一股声浪把她掀翻在地。她耳朵嗡鸣,右耳耳钉裂开一道细纹,渗出血丝。她趴在地上,手指抠进地面,拼命回想刚才那句话的口型。一遍,两遍,三遍。
她坐起来,把耳钉按在胸口,闭眼重播那半句话。声音太小,她就叠加《星海幻想曲》的副歌,让旋律裹着那句话反复循环。一次,两次,三次。
灰白空间震了一下。
母亲的身影重新浮现,只剩三秒。她站在原地,手臂已经半透明,但眼神清晰。她看着林清歌,眼里有嘱托,有不舍,还有某种她看不懂的决意。
然后,消失了。
林清歌跪坐在原地,喘气。她的视野边缘开始发黑,像是有雾在往里爬。她知道不能再耗了,可她不能什么都不带走。
她脱下卫衣袖口的一角布料。那是她一直留着的,上面有母亲早年批改她作业时写的字迹:“升F记得加符号。”布片旧了,边角磨得发毛,但她一直缝在衣服上。
她把布片摊开,放在掌心。
四周突然刮起风,无数乐谱碎片从虚空飞出,像被磁石吸引一样往布片上落。每一片都写着一句话,只亮一瞬间:
“生日快乐,我的歌者。”
“别怕黑眼圈,妈妈也熬夜改谱。”
“你写的每一句,我都听见了。”
“下次感冒记得喝姜茶。”
“别总穿卫衣,天冷要加外套。”
“你的旋律比星星还亮。”
“永远相信你自己。”
七句话,七片碎片,全都粘在布片上,不再消失。林清歌盯着它们,手指发抖。这些不是指令,不是密码,是母亲藏在时间里的声音。
她把布片攥紧,贴在胸口。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低鸣,是耳钉最后的震动。她抬头,灰白空间开始塌陷,谱线一根根断裂,像烧尽的电线。她知道这地方撑不了多久,诗音不会允许她久留。
但她还不想走。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布片,把母亲最后一句话默念了一遍又一遍。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能活到最后,为什么宁愿变成量子路由器也要阻断系统连接。
不是为了逃。
是为了让她听见。
她抬起手,对着这片即将崩塌的空间,轻声说:“我听见了。”
话音落下,远处传来一阵新的敲击。
三下。
和之前一样的节奏。
她猛地回头,灰白尽头有一道模糊的影子,正抬起手,再次敲了三下。
她的呼吸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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