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的协奏曲在天穹号的钢铁骨架间轰鸣。
每一次外部重炮的轰击都让舰体剧烈痉挛，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内部爆炸的火光不时透过扭曲的舱壁缝隙闪烁，映照出通道内支离破碎的惨状。妖族登陆部队的嘶吼与守军绝望的搏杀声由远及近，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预示着最后防线的即将崩溃。
核心法阵室内，灾难的景象更为浓缩。破裂的能量导管如同垂死的毒蛇般喷溅着危险的弧光，烧焦的符文线路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主要照明系统已然失效，只有应急血灯和仪器屏幕崩溃前最后的惨白光芒，在弥漫的烟雾中投下摇曳不定、光怪陆离的阴影。
陆沉瘫倒在中央平台上，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破碎的内脏，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鲜血从他口鼻、眼角乃至毛孔中不断渗出，在身下汇聚成一小滩粘稠的、暗红的沼泽。右臂的诅咒纹路如同烧红的烙铁，疯狂地灼烧着，与不远处那枚因能量反噬而极不稳定的妖皇碎片产生着致命的共鸣，疯狂抽取着他仅存的生命力。
另一端，长公主生命维持舱的警报声已经微弱下去，并非好转，而是因为她生命体征的极度衰竭，连仪器都难以捕捉那即将消失的波动。她的脸庞安详得令人心碎，仿佛只是沉睡，但那份死寂的苍白却宣告着结局的临近。
白夜银甲上的光泽已然黯淡，多处破损处跳跃着不稳定的电火花，她正徒劳地试图稳定唯一还能运作的备用能源核心，为最后的防御系统争取秒计的时间。长乐的机械臂有一半耷拉着，线路裸露，但她剩下的那只电子眼依旧疯狂闪烁着，计算着无数条逃生或反击方案，又一条条地将其否决——成功率全部无限接近于零。
陆沉那微弱却平静到极致的声音，就是在这一片绝望的喧嚣中，再次响起。
“放弃……维持法阵……”
“把所有能量……导入我的身体……”
“不要管……那些负面意志……”
“打开……通往妖皇核心的……能量通道……”
话语断断续续，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入了白夜和长乐的处理核心。
放弃维持？导入所有能量？包括那狂暴的、足以瞬间摧毁一切的妖皇本源？不管负面意志？这不再是饮鸩止渴，这是将自己彻底变成一座指向妖皇的、极不稳定的自杀性能量炸弹！甚至可能在连接建立的瞬间，他自己就会先被那海量的负面信息和狂暴能量彻底冲垮、湮灭！
“逻辑错误！此方案生存率低于0.0001%！会导致您的瞬间……”长乐的电子音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急促的波动。
“执行……命令！”陆沉猛地咳嗽起来，更多的血块涌出，但他的眼睛却透过血污，死死盯着白夜，那眼神里没有请求，只有一种燃烧到极致的、近乎非人的决绝，“这是……唯一……能救她的……可能……也是……最后……反击……”
他要在自我毁灭的过程中，抓住那亿万分之一的可能，利用自身与妖皇碎片的特殊连接，强行撬开一条直通妖皇本体的能量通道。要么，用这汇聚了所有力量（包括他自己）的毁灭洪流重创甚至摧毁妖皇核心；要么，在通道打开的瞬间，或许能窃取到一丝最本源的、足以逆转生死的生机！
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他的一切，以及她渺茫的生还可能。
白夜的银色眼眸与陆沉那燃烧着金色余烬与死意的瞳孔对视了足足三秒。外部爆炸的巨响和妖族逼近的嘶吼仿佛被无限拉远。
终于，她猛地转身，双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几乎瘫痪的主控台上输入一连串 override 指令。
“白夜指挥官！”长乐试图阻止。
“计算最大能量过载输出路径！忽略所有安全限制！目标：陆沉军师体内能量循环系统！”白夜的声音冷硬如铁，没有丝毫犹豫，“同步进行：逆向解析妖皇碎片波动频率，强制构建超载能量虹吸通道，指向预设妖皇核心坐标！”
她在这一刻选择了相信陆沉的疯狂，或者说，相信他那超越逻辑的决意。
“不！！！”长乐的警告被淹没在骤然爆发的、如同恒星崩灭般的恐怖能量啸音中！
所有残存的、未被破坏的能量线路瞬间过载亮起！备用能源核心发出垂死的哀鸣，输出功率被强行提升至理论值的百分之八百！那枚妖皇碎片更是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凶兽，所有的禁锢被瞬间冲开，磅礴到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最纯粹生命本源与最恶毒诅咒怨念的紫黑色能量洪流，如同决堤的宇宙暗河，沿着被强行打通的路径，疯狂地、毫无保留地冲入陆沉早已千疮百孔的身体！
“啊啊啊啊啊——！！！！！”
这一次的痛苦，超越了之前所有的总和！
陆沉的身体猛地反弓起来，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撕裂、湮灭！皮肤表面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金色的血液和紫黑色的能量光芒从中迸射而出！他的意识被拖入了一个纯粹的、由无尽负面情绪和狂暴能量构成的炼狱旋涡！
妖皇的意志如同亿万把锉刀，疯狂地刮擦、侵蚀着他的灵魂核心，无数扭曲的幻象、恶毒的诅咒、绝望的嘶嚎将他彻底淹没。他感觉自己正在被溶解，被同化，即将变成这毁灭洪流的一部分，变成另一个只知杀戮与毁灭的妖皇傀儡。
外部，法阵室最后的防御屏障在一声脆响中彻底破碎！厚重的合金大门被巨大的力量扭曲、撕裂！数头形态狰狞、覆盖着骨甲、利爪上还滴淌着守军鲜血的高阶妖族精锐（显然是影狩者之后的第二波刺杀力量）咆哮着冲了进来，猩红的复眼瞬间就锁定了平台上那个正在散发着诱人又恐怖能量波动的身影——正是它们此行必杀的目标！
白夜毫不犹豫地擎起能量双刃，挡在陆沉身前。长乐也强行驱动受损的躯体，射出最后的干扰射线。
但寡不敌众！一头体型格外庞大、手持扭曲骨刃的妖族统领，轻易荡开白夜的格挡，另一只利爪直取她的能源核心！另外两头则绕过她们，扑向能量波动最剧烈的陆沉！
完了。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将在此刻终结。
然而——
就在那妖族统领的利爪即将触及白夜，另外两头妖族的攻击即将落在陆沉身上的千分之一秒！
平台之上，那具本应彻底崩溃的身体，却突然爆发出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矛盾到极致的力场！
极致的毁灭与……纯粹的新生！
嗡——！！！
一种并非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所有生灵灵魂深处的嗡鸣，以陆沉为中心，猛然扩散开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扭曲！
那扑向他的两头妖族精锐，动作猛地僵滞在半空，它们猩红的复眼中，倒映出难以置信的景象——
陆沉体内那原本狂暴冲突、即将彻底毁灭他的金、紫、黑三色能量，并非在湮灭，而是在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作用下，强行坍缩、融合！
并非简单的混合，而是……一种本质上的蜕变与升华！
如同宇宙初开，奇点爆炸，衍生万物！
他破碎的身体表面，那些迸射着能量光芒的裂痕，此刻竟如同大地回春般，生长出无数细微无比、玄奥复杂的金色纹路！这些纹路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流淌、交织，构成一种蕴含着至高秩序与无限生机的神秘图卷！
而他右臂上那原本狰狞的紫黑色诅咒纹路，竟也被这新生的金色纹路强行覆盖、包裹、转化！虽然未能立刻根除，但其凶戾之气竟被暂时压制、收束，仿佛化作了这新生力量的一部分养料！
一种古老、威严、统御万物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太古神只苏醒，缓缓从他体内弥漫而出！
那并非单纯的人皇之力，也非妖皇的邪能，而是一种更本质、更根源的……“存在”的力量！
“这是……什么？！”就连一向冷静的白夜，也在这股气息下感到源自生命本能的敬畏与颤栗！
那扑向陆沉的两头妖族，它们的攻击在距离陆沉体表仅剩一寸时，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却绝对不可逾越的壁垒！不！不是壁垒！是它们的攻击，它们的力量，乃至它们的存在本身，正在被那弥漫开来的力场强行“否定”、“排斥”！
构成它们身体的妖力、血肉、骨骼，如同风化的沙雕般，从接触点开始，无声无息地崩解、消散！它们甚至连惨叫都无法发出，就在极致的恐惧和茫然中，彻底化为最基础的粒子，湮灭于无形！
而那头攻击白夜的妖族统领，它的利爪在距离白夜能源核心只有毫厘之差时，也猛地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弹开！它惊骇地低头，发现自己那无坚不摧的骨刃上，竟然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正在不断蔓延的裂纹！仿佛它的武器，正在拒绝伤害眼前的存在！
陆沉，缓缓地，从平台上坐了起来。
他身上的伤口已然消失，皮肤光洁如新，只有那些流淌着的金色纹路若隐若现。他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左眼瞳孔化作了纯粹的金色，如同熔化的恒星，流淌着无尽的智慧与秩序；右眼瞳孔却化作了深邃的紫色，如同宇宙的深渊，倒映着无尽的混沌与可能。而在那双眸的最深处，是一点统御一切的、冰冷的绝对理性。
他缓缓抬起右手，那曾被诅咒侵蚀的手臂，此刻被华丽繁复的金色纹路覆盖，指尖萦绕着细微的、令空间都为之扭曲波动的能量。
他看向那仅存的、因恐惧而缓缓后退的妖族统领，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种如同看待实验室里出错数据的平静审视。
然后，他轻轻屈指一弹。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绚烂的能量光束。
那妖族统领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它那坚不可摧的骨甲、强健的肌肉、澎湃的妖力，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从指尖弹射的那一点开始，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迅速地、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被“删除”了。
没有残留，没有过程，只有……结果。
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法阵室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远处隐约的爆炸声和舰体呻吟声提醒着危机尚未结束。
白夜和长乐怔怔地看着那个仿佛脱胎换骨的身影，一时间失去了所有语言。
陆沉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流淌着金色纹路的双手，微微蹙眉，似乎也在理解自身发生的变化。
他感受着体内那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如同宇宙弦般微微振动、蕴含着无限可能与绝对力量的新生能量。
绝境之下，置之死地而后生。
人皇血脉？不……似乎，是某种更古老的、被强行唤醒的……
……权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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