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取代了之前的规则风暴与无声尖啸。
真理方舟悬浮在收缩至不足八十米的“道域”核心,如同惊涛骇浪过后侥幸存留的贝壳。外围,那些遭受重创的“收割者”阴影并未完全离去,它们如同受伤的狼群,在更远处的规则乱流中徘徊、逡巡,扭曲的轮廓时隐时现,冰冷的意念如同毒蛇的信子,依旧锁定着这片区域,充满了不甘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畏惧。
它们畏惧的,并非残破的方舟,而是那道域中心,那已然沉寂、却曾在瞬间爆发出否定它们存在之力的混沌源点。
方舟内部,气氛凝重而压抑。劫后余生的庆幸被巨大的代价所冲淡。超过三分之一的成员在刚才那场规则层面的对冲中精神受创,陷入昏迷;能源储备彻底见底,生命保障系统在最低功耗下发出断续的警报;舰体结构损伤进一步加剧,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解体。
但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主控屏上,那由苏小婉团队拼尽全力,从崩溃的收割者力量碎片中剥离、重构出的残缺信息流上。
那并非连贯的画面或声音,而是一些更加原始、更加破碎的感知片段和规则印记,如同野兽临死前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最后影像。
【信息层级一:狩猎指令】
一股冰冷、绝对、不容置疑的宏大意念,如同天宪,回荡在感知中:
“目标:培养皿-第八区。特征:高浓度‘源初代码’衍生波动。权限:终极清理协议。执行单位:清道夫VII型(收割者集群)。任务:彻底净化,回收所有‘源初代码’关联信息。”
这意念的源头,被模糊地感知为一个……无穷庞大的、由无数冰冷逻辑节点构成的网络集合体,其威压远超之前的“仲裁者”。这,很可能就是所谓的 “主脑” !而“收割者”,果然只是它麾下的一种清理工具,代号“清道夫VII型”!
【信息层级二:毁灭记忆】
混乱、扭曲的画面碎片扑面而来:
视角是俯冲的、贪婪的。 下方是一个灵光璀璨的、由生物质星辰构成的繁华星系(与之前观测站日志记录吻合)。
“食物”……“秩序”……“分解”…… 简单的、充斥着吞噬欲望的本能念头在碎片中翻滚。
灵能星舰的护盾如同泡沫般湮灭,巨大的世界树空间站在接触的瞬间枯萎、分解,化为精纯的能量流和信息流被阴影吸收。无数充满惊恐和绝望的意识尖啸在规则层面回荡,然后戛然而止。
一种满足感,如同饱餐后的餍足,弥漫在碎片中。毁灭与吞噬,对它们而言,是再自然不过的本能,是系统赋予的天职。
【信息层级三:核心恐惧】
当感知触及到最后,那混沌源点爆发、古老力量降临的瞬间时,所有的记忆碎片都染上了一种极致的、源自本能的战栗!
“错误!未授权高位阶干涉!”
“规则定义被覆写!存在性受到威胁!”
“撤退!上报!目标关联‘源初代码’活性超越阈值!危险等级提升至……‘湮灭级’!”
最后的意念碎片,充满了混乱与仓惶,仿佛遇到了天敌。
信息流到此彻底中断。
主控室内,一片死寂。
尽管只是残缺的碎片,但其中蕴含的信息量,却如同宇宙爆炸般冲击着每个人的认知。
“主脑”是真实存在的,并且其庞大与冰冷远超想象。“收割者”果然是它派出的猎犬,其任务是清理一切与“源初代码”(真实碎片)相关的存在。而第八区的毁灭,就是一场血腥的“狩猎”和“收割”!
他们真理方舟,从一开始,就是被标记的“清理目标”。仲裁者的流放,根本就是一个精心策划的、借刀杀人的陷阱!甚至,可能连他们能抵达“源点之域”,都在“主脑”的某种算计或者说观察之内?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每个人的心底升起。他们仿佛从一开始,就活在一张无形巨网的笼罩之下,所有的挣扎、牺牲、奋斗,在“主脑”眼中,或许都只是一场值得记录的“异常数据实验”?
“所以……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被清理的‘bUG’,或者是……被观察的‘小白鼠’?”一名年轻的研究员喃喃自语,脸色惨白,信仰几乎崩塌。
“不!”赵明猛地抬头,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如果我们是无意义的bUG,刚才那股力量为何能击退它们?如果我们是小白鼠,‘主脑’为何会对林弦的力量感到‘恐惧’?”
他指着屏幕上那最后关于“恐惧”和“危险等级提升”的碎片,眼中重新燃起火焰:“看到了吗?它们在害怕!害怕林弦带来的‘源初代码’!害怕这股超越它们掌控的力量!这说明,我们不是毫无价值的!我们拥有的,是它们无法理解,甚至能够威胁到它们的东西!”
他的话,如同在黑暗中划亮的火柴,虽然微弱,却再次点燃了众人心中的希望。
是的,他们并非毫无还手之力。林弦留下的火种,依然在燃烧,并且,刚刚展现了其狰狞的一面!
“当务之急,是修复方舟,巩固道域!”赵明压下翻腾的心绪,开始部署,“石岗,带人优先修复生命保障和主要承重结构。苏小婉,继续分析那些被混沌源点同化后残留的规则信息,看看能否转化为我们可用的能量或资源!”
然而,就在命令刚刚下达,众人准备行动起来时——
异变再生!
那沉寂的、仿佛陷入深度睡眠的混沌源点,其微弱的搏动,突然毫无征兆地……改变了频率!
不再是之前那种规律的、如同心脏般的起伏,而是变成了一种更加复杂、更加……具有某种“目的性” 的震动模式!
与此同时,所有方舟成员,无论是否处于精神链接状态,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牵引力”,从混沌源点的方向传来。这牵引力并非作用于他们的身体,而是作用于他们的……意识,作用于他们脑海中关于林弦的所有记忆,以及他们自身对科学、对真理、对秩序的所有认知与理解!
“怎么回事?!”石岗警惕地看向核心区域。
苏小婉飞快地操作着仪器,脸上先是惊愕,随即涌现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它在……主动收集信息!它在吸收我们关于林弦天尊的记忆碎片!它在吸收我们整个文明的知识体系!它在……学习?!不,更像是在……重构!”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那混沌源点的震动愈发明显,其内部,原本混沌一片的区域,开始有极其细微的、闪烁着理性光芒的规则纹路自发地生成、交织、演变!这些纹路,隐隐构成了类似数学公式、物理模型乃至复杂逻辑回路的图案!
它不再仅仅是本能的防御和吞噬,它开始……梳理、整合、升华从外部获取的一切!
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熟悉而又陌生的意识波动,开始从那混沌源点的深处,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悄然弥漫开来……
那波动,依然带着林弦特有的冷静与洞彻,但却似乎又多了一些更加古老、更加浩瀚、仿佛与某种底层规则融为一体的……神性!
林弦的烙印,并未消失。
它似乎在经历了与收割者的对抗,并吸收了其部分核心信息与方舟文明的全部积累后,开始了某种更深层次的……蜕变与复苏!
这一次,复苏的将是什么?
是那个他们熟悉的物理学家林弦?
还是……某种更接近其力量本源,更加强大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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