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令人心悸的、疯狂的撞击声，戛然而止。
“铁钳”和“路障”那高高举起的、准备再一次砸向合金闸门的拳头，就那么僵硬地、突兀地，停在了半空中。
房间中央，那台全息投影仪启动时发出的、微弱的“滋滋”电流声，此刻，却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让他们瞬间失声。
四个人，如同四尊被瞬间施了石化魔法的雕像，动作僵硬地、一寸一寸地，将自己的头颅，转向了那个房间中央的、正在亮起的“舞台”。他们那布满了血丝的、充满了惊恐与绝望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片正在由漆黑转为光明的圆形区域。
那里，即将出现的，究竟是救赎他们的神明，还是……审判他们的魔鬼？
光芒，在瞬间稳定了下来。
没有雪花点，没有信号干扰的杂音，全息屏幕上出现的，是一幅清晰无比、稳定得令人发指的、仿佛能让人身临其境的超高清三维立体场景。
看到那幅画面的瞬间，包括“变色龙”在内，所有人的呼吸，都彻底停滞了。
那是一个……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极其宽阔、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巨大黑色大厅。
大厅的空间，广阔得仿佛没有边界，上下左右，皆是如同宇宙深渊般纯粹的、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只有无数条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如同神经网络般的线路，在地板和穹顶上，缓缓地、有节奏地流淌着，勾勒出这个空间的无尽轮廓，充满了神秘而庄严的仪式感。
这，不像是一个房间，更像是一座……属于未来神只的宏伟神殿。
而在那座神殿的正中央，在那无数蓝色光路的交汇点，安放着一张巨大无比的、由某种不知名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芒的黑色金属，所整体铸就的……王座。
王座的造型，充满了张扬而冷酷的几何美感，靠背高耸入顶，如同黑夜中收拢了双翼的、堕落天使的翅膀。
一个模糊不清的、笼罩在阴影中的人影，正姿态随意地、靠坐在那张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王座之上。
他们看不清那人的样貌，甚至分不清是男是女。他们只能看到一个轮廓，一个……仿佛与整个神殿、与那无尽的黑暗，都融为了一体的、君临天下的轮廓。
那股仅仅通过影像，就透屏而出的、如同实质般的、俯瞰众生的无上气势，像一座无形的大山，重重地压在了主控室里每一个人的心头，让他们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这道目光下，被压得粉碎，几乎无法呼吸。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一般的寂静中，那个王座上的人影，缓缓地、象征性地，抬起手，鼓了几下掌。
“啪。啪。啪。”
三声清脆无比的掌声，通过房间内隐藏的高保真扩音器，无比清晰地、在死寂的、封闭的钢铁空间里响了起来。
每一声，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敲打在“变色龙”四人的耳膜和心脏上。那声音里，没有丝毫的赞许，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猫在戏耍到手的老鼠时，那种充满了恶趣味的、极致的嘲讽。
紧接着，一个年轻、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戏谑的、充满了磁性的男性声音，响了起来。
而且，这个声音，所使用的语言，让“变色龙”在一瞬间，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一道来自九天之上的惊雷，狠狠地劈中了。
那是一种带着一丝特拉维夫地区独有口音的、无比标准的希伯来语。
“欢迎光临，‘变-色-龙’先生。”那个声音，刻意将他的代号，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缓慢地吐出，充满了玩味，“或者，我应该叫你……前摩萨德‘野小子’部队（Katsa），亚科夫·科恩上尉？”
亚科夫·科恩！
当这个被他自己，都埋藏在了记忆最深处，甚至已经有超过十五年，没有在任何公开或私密场合使用过的、真正的名字，被那个神秘的身影，用如此轻描淡写、如同在念一份普通报纸的语气，轻易地叫出来时……
“变色龙”，也就是亚科夫·科恩的瞳孔，猛地、剧烈地，收缩成了针尖般大小！
一股无法形容的、深入骨髓的、仿佛要将他血液都彻底冻结的寒意，瞬间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在这一瞬间，根根倒竖了起来！
那不是简单的恐惧。
那是一种……比死亡本身，更要恐怖一万倍的、被彻底看穿、被彻底洞悉的、赤裸感！
他的真名、他曾经服役的、全世界都只闻其名的以色列最高机密特种部队、甚至连他当年的军衔……对方，竟然了如指掌！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完全扒光了所有衣服、所有伪装、所有秘密的、可悲的小丑，被聚光灯打在身上，赤裸裸地，站在全世界的面前，供人参观和嘲笑。
他知道，对方对他的了解，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甚至……超过了他对自己的了解。
那个王座上的身影，似乎非常满意他此刻的反应。那个平静得令人发指的声音，继续在这间钢铁囚笼里，缓缓回荡：
“我很欣赏你的潜行技巧，真的。非常出色。”
“在过去的三周零四天里，你们从西南边境入境，一路向北，穿越了我们半个龙国的疆域，总行程，超过了四千一百公里。期间，你们完美地躲过了我们军方和地方警务系统的所有常规监控网络，甚至，连戈壁滩上那场足以撕碎装甲车的超级沙尘暴，都没能阻止你们前进的脚步。”
影像中的人影，微微向前倾了倾身体，似乎是在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们此刻的表情。
“非常专业，真的，值得称赞。”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无情的、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一层又一层地，剥离着科恩心中那名为“职业骄傲”的最后防线。
他口中那些看似赞扬的话语，实际上，却是在用一种无可辩驳的事实，向他们宣告一个残酷的真相：
你们所有的努力，你们所有的挣扎，你们所有引以为傲的专业技巧，在我的眼中，不过是一场全程被监控的、毫无悬念的、滑稽的表演。
科恩的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王座上的人影，似乎觉得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他停顿了一下，随即，那原本还带着一丝戏谑的语气，陡然变得冰冷，如同西伯利亚永不融化的万年冻土吹来的寒风，带着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只可惜……你选错了舞台。”
“这里……不是你们这些凡人，可以随意踏足的地方。”
“凡人”！
当这个词，从那个神只般的口中吐出时，科恩的心理防线，终于，被这最后一句充满了神性与蔑视的话语，彻底地、不可逆转地，完全摧毁了。
他艰难地、无比艰难地，咽了一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他那火烧火燎的喉咙，发出了“咕咚”一声清晰的、代表着恐惧的声响。
他看着屏幕上那个如同神只般，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的、模糊不清的身影，知道任何的反抗、任何的谎言、任何的挣扎，在这个全知全能的存在面前，都已经变得毫无意义，且充满了可笑的意味。
他，亚科夫·科恩，一生都活在阴影中，自以为是掌控别人生死的顶尖猎手。直到今天，他才悲哀地发现，自己，连同自己的那些所谓的“精英”同伴，从始至终，都不过是……别人棋盘上，几只被随意摆弄的、可悲的棋子。
他沙哑地、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的力气，对着那片全息影像，问出了那个他最想知道、也最恐惧知道答案的、终极的问题：
“你……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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