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的风带着料峭寒意,吹开了慈宁宫墙角的第一株腊梅。苏凝坐在窗前的软榻上,手里摩挲着那枚从赵瑜箭囊里搜出的狼头箭簇,箭杆上的云锦线早已被炭火熏成焦黑,露出底下北境特有的桦木纹理 —— 那是周将军亲手为赵瑜削的箭杆,带着北境的风沙气。
“娘娘,太子殿下派人送来了新制的《漕运改良策》,说想请您过目。” 兰姑姑捧着个蓝布封皮的册子进来,上面还沾着些墨迹,显然是刚写好的。
苏凝接过册子,指尖拂过封面,触感粗糙却扎实。她翻开第一页,赵瑾的字迹比从前更沉稳了,笔锋间少了些少年人的锐气,多了些经得起推敲的圆融。“他倒是把荣亲王的‘漕运亏空案’揉进去了。” 苏凝笑了,指着 “严查中饱私囊,却留三分余地” 那行批注,“知道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了。”
兰姑姑凑近看了看:“这是学娘娘您的法子呢。去年处理盐案,不也是先收了王坤的家产,又给他留了条活路?”
“他若只学这皮毛,可撑不起东宫。” 苏凝合上册子,目光望向窗外,“真正的平衡,不是算算计计,是心里得有杆秤,知道什么该紧,什么该松。” 她想起昨夜收到的北境密报,赵瑜在边关打了场胜仗,却在奏折里只字未提战功,只说 “柔然退去,边境安稳,恳请陛下放心”—— 那孩子也长大了,知道藏锋。
正说着,李德全掀帘进来,手里捧着个鎏金托盘,上面放着两封奏折。“太皇太后,北境和东宫的折子同时到了,陛下让奴才先给您过目。”
苏凝先拿起赵瑜的奏折,字迹依旧带着股野气,却比从前工整了些。他说柔然虽退,却在边境留下了不少细作,请求调三百亲兵加强巡逻,还特意提了句 “江南漕粮若到,可先分些给守边的老兵”—— 既说了正事,又给赵瑾的漕运改良策递了台阶。
再看赵瑾的奏折,请求拨款修缮北境的粮仓,理由写得堂堂正正:“边军守土,不可让其寒心,粮仓稳固,则军心稳固。” 末尾还加了句 “二弟在北境辛苦,臣愿亲自督办此事”—— 既表了态,又没失太子的体面。
“这两个孩子,倒是越来越有默契了。” 苏凝将奏折放在案上,眼里的笑意浓了些,“李德全,告诉陛下,两封奏折都准了,让太子去户部拨款,顺便查查去年漕运的旧账 —— 荣亲王不是说亏空吗?就让太子查个清楚,也让他练练手。”
李德全应着退下了。兰姑姑有些不解:“娘娘让太子查漕运旧账,不怕荣亲王反扑吗?”
“反扑才好。” 苏凝端起茶杯,碧螺春的清香混着腊梅香,在暖阁里漫开,“荣亲王的根基在漕运,不把这根拔了,他总会兴风作浪。让瑾儿去查,一来能清除他身边的蛀虫,二来能让朝臣看看,太子有能力处理实事 —— 这比说一百句‘太子贤明’都管用。”
她看向北境的方向,目光悠远:“瑜儿在边关也不能闲着。让他查细作,既能练兵,又能揪出荣亲王安插在北境的人 —— 两面夹击,才是稳妥的法子。”
三日后,东宫的仪仗第一次出现在户部衙门外。赵瑾穿着常服,只带了两个侍卫,走进堆满账册的库房时,户部尚书张启正满头大汗地指挥小吏搬箱子。
“太子殿下怎么亲自来了?” 张启的脸色有些发白,去年他帮荣亲王做的假账还藏在最里面的柜子里。
“父皇让本宫来查漕运旧账。” 赵瑾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张大人不必紧张,本宫只看三年以内的账,若是有亏空,补上便是,既往不咎。”
这话像颗定心丸,让那些做过手脚的小吏松了口气。张启却更慌了 —— 太子看似宽厚,实则把 “三年” 这个期限卡得死死的,荣亲王的大笔亏空都在三年前。
赵瑾没理会他的慌乱,径直走到账册堆前,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看起来。他看得极慢,手指划过每一个数字,遇到可疑之处,便用朱笔圈出来,却不急着发问,只在心里默默记下。
傍晚时分,赵瑾从户部出来,侍卫递上一封密信,是北境快马送来的 —— 赵瑜在边境抓获了个柔然细作,审出他是荣亲王的远房表亲,还搜出了荣亲王写给柔然首领的密函,说 “若能南下,定许以江南三城”。
“果然是他。” 赵瑾捏着密信,指节泛白。他忽然想起太皇太后说的 “平衡不是纵容”,转身对侍卫道:“去慈宁宫。”
慈宁宫的暖阁里,苏凝正和兰姑姑整理茶样。见赵瑾进来,她指了指案上的两盏茶:“尝尝,这杯是江南的雨前龙井,那杯是北境的野山茶,你觉得哪个好?”
赵瑾端起龙井,清冽甘醇;再尝野山茶,微苦却带着股韧劲。“各有各的好,龙井适合闲时品,野山茶适合行军时解渴。”
“这就对了。” 苏凝笑了,“瑾儿你像龙井,得在安稳里泡出滋味;瑜儿像野山茶,得在风雨里熬出劲道。你们谁也替不了谁,就像这漕运和边防,缺了哪个都不行。”
她接过赵瑾递来的密信,看完后放在烛火上烧了:“这证据还不够。荣亲王在宗室里根基深,得让他自己把尾巴露出来。”
“皇祖母的意思是……”
“你继续查漕运,查到他三年前的亏空时,别声张,只说‘账目混乱,需荣亲王协助厘清’。” 苏凝的目光锐利起来,“他若心虚,定会狗急跳墙,那时再把北境的密函抛出来,宗室们才会信。”
赵瑾恍然大悟:“孙儿明白了。”
与此同时,北境的军帐里,赵瑜正看着周峰送来的密报 —— 荣亲王的人在京中散布谣言,说他 “拥兵自重,想谋反”。
“这老狐狸,打不过就玩阴的。” 赵瑜把密报拍在案上,火盆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映得他的脸通红。
周峰在一旁道:“殿下,不如咱们上书陛下,澄清此事?”
“不必。” 赵瑜拿起笔,在纸上写下 “边关安稳,臣无反心,唯盼皇兄在京中查清漕运,让百姓有粮吃”,写完递给周峰,“让人快马送回京城,直接呈给太皇太后。”
他知道,这封信既是给赵瑾的,也是给荣亲王的 —— 他在边关守着,赵瑾在京中查着,谁也别想挑拨他们兄弟。
七日后,荣亲王果然按捺不住了。他在朝堂上哭诉太子 “故意刁难”,还煽动几个宗室亲王联名上书,请求废黜太子,理由是 “苛待宗室,搅乱漕运”。
赵瑾站在殿中,不慌不忙地拿出三年前的漕运账册:“荣亲王说本宫刁难,敢问这账上的‘十万两白银用于修缮粮仓,实则进了您的私库’,也是本宫刁难吗?”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还有这封密函,是二弟在北境抓获的柔然细作所藏,荣亲王敢说不认识?”
密函被传阅开来,宗室们的脸色一个个变得铁青。荣亲王看着那些熟悉的字迹,腿一软,“扑通” 一声跪在了地上。
赵晏坐在御座上,虽然虚弱,却看得清清楚楚,他喘着气,一字一句道:“荣亲王…… 勾结外敌,图谋不轨…… 削去王爵,圈禁终身……”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赵晏的咳嗽声和荣亲王的呜咽声。赵瑾站在殿中,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轻了些 —— 不是卸下了,是有人在另一端帮他扛着。
退朝后,赵瑾去了慈宁宫。苏凝正泡着新茶,见他进来,笑着说:“尝尝这野山茶,是瑜儿让人从北境送来的,说让你也尝尝边关的滋味。”
赵瑾端起茶杯,苦味漫了满嘴,却让他想起赵瑜在奏折里写的 “边关的月亮,和京城的一样圆”。他忽然明白,所谓平衡,不是你输我赢,是你守着你的城,我护着我的国,兄弟同心,便是最好的平衡。
暖阁外的腊梅开得正盛,香气混着茶香,在宫城里弥漫。苏凝看着赵瑾的背影,知道这皇子之争,终于朝着她希望的方向走去了 —— 不是争出个你死我活,是分出个各司其职,各守其心。
而她这老婆子,终于可以安心泡上一壶茶,看着这两个孩子,在各自的道上,走出属于他们的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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