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年,山东沂蒙山脚下有个李家庄,庄里有个后生名叫李大胆。这人二十出头,生得五大三粗,浑身是劲,就是有个毛病——做事莽撞,从不过脑子。村里人常说他:“你这冒失鬼,迟早要惹出祸事!”
这年夏天,李大胆在山上砍柴,忽然天色大变,乌云压顶,雷声隆隆。他慌忙收拾柴担,刚要下山,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似哭似笑,听得人头皮发麻。
换了旁人,早就吓跑了,可李大胆偏不,抡起砍柴刀就朝声音来处寻去。穿过一片灌木,眼前赫然出现一座荒坟,坟头塌了半边,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那怪声正是从洞里传出来的。
“什么妖魔鬼怪,敢在这里吓人!”李大胆大喝一声,不但不怕,反而来了兴致,蹲下身就往洞里瞧。
洞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他索性伸手进去掏摸,忽然指尖触到一件硬物,拿出来一看,是块巴掌大的铜牌,上面刻着些看不懂的符文,中间两个古字倒还认得:“煞神”。
“我当是什么宝贝,原来是块破铜烂铁。”李大胆大失所望,随手将铜牌往怀里一揣,挑起柴担下山去了。
他哪里知道,这荒坟中住的并非寻常鬼魅,而是当地一位掌管灾祸的煞神。那铜牌乃是镇压煞神的法物,被他这么贸然取走,煞神顿时失了束缚。
当夜,李大胆在家中睡得正香,忽被一阵凄厉的哭声惊醒。睁眼一看,只见窗外飘着个黑影,披头散发,面目模糊,唯有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何方妖孽!”李大胆虽吃了一惊,却也不甚惧怕,从床上跳起来就要开窗理论。
那黑影却不与他纠缠,发出一阵刺耳的怪笑,倏然消失不见。
第二日,李大胆将昨夜所见告诉村里老人,老人听后脸色大变:“坏了!你准是撞煞了!那后山的荒坟里葬的不是一般人,是前清一个横死的官员,怨气不散成了煞神。你定是招惹他了!”
李大胆嘴上说不怕,心里却也打起鼓来。果然,从那天起,怪事接连不断。
先是家中牲畜莫名病死,继而灶房无故起火,好不容易扑灭了,又发现自己珍藏的一坛老酒不知被谁掺了污水。最可怕的是,他每晚都能看见那黑影在窗外徘徊,哭笑声不绝于耳。
村里人劝他:“快去找西村的胡姥姥吧,她家供着狐仙,或许有法子。”
李大胆被折腾得实在没法,只得硬着头皮去找胡姥姥。
胡姥姥已是古稀之年,却精神矍铄,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她听了李大胆的讲述,又看了那铜牌,连连摇头:“你这冒失鬼,惹大祸了!这煞神怨气极重,如今失了镇压,必会为害一方。不过...”老太太话锋一转,“既然你找到了我,也是缘分。待我请老仙家来看看。”
胡姥姥将李大胆引到自家东屋。屋内香烟缭绕,供桌上摆着牌位,上书“胡三太爷之位”。她点燃三炷香,恭敬叩拜,口中念念有词。
不多时,胡姥姥忽然浑身一颤,再抬起头时,眼神全变了,原本佝偻的腰板也挺直了,声音变得尖细有力:“哪来的莽撞小子,敢惊扰煞神?”
李大胆心知这是狐仙附体了,连忙磕头:“小子无知,求老仙家救命!”
“狐仙”眯着眼打量他半晌,才道:“煞神之所以为祸,一是因你冒犯,二是因它生前有冤未申。若要平息此事,需得化解它的怨气。”
原来,这煞神生前本是当地一名清官,因揭露上司贪污被反诬下狱,冤死狱中。家人不敢声张,草草葬在后山。因其怨气太重,法师只得用铜牌镇压,不料被李大胆莽撞取走。
“解铃还须系铃人,”“狐仙”道,“你若真想平息此事,需得完成三件事:第一,找到煞神的遗骸,重新安葬;第二,为它申冤昭雪,将真相公之于众;第三,你得亲自向它谢罪,求得宽恕。”
李大胆听得目瞪口呆:“这、这我如何能做到?”
“做不到也要做!”“狐仙”厉声道,“否则不止你遭殃,全村人都要跟着倒霉!七日内若办不成,煞神戾气大增,到时我也奈何不了它!”
说罢,胡姥姥又是一颤,恢复如常,对刚才所说却浑然不知。
李大胆这下可慌了神,回家苦思冥想一夜,终于横下心:祸是自己闯的,绝不能连累乡亲!
第二天一早,他便按照狐仙指示,带着铁锹重回荒坟。这次他学乖了,先焚香告罪,才动手挖掘。果然在坟底找到一具残缺的骸骨,旁边还有个小铁盒,里面装着些文书,正是当年冤案的证据。
李大胆将遗骸小心收起,又带着文书找到镇上一位老秀才。老秀才看了文书,惊道:“这竟是当年王知县冤案!镇上老人皆知此事,却无人敢言啊!”
在老秀才帮助下,李大胆将冤情写成状纸,多方奔走。起初无人理会,谁知几日后,省城突然派来巡查官员,对此案极为重视,很快重审昭雪,为王知县恢复了名誉。
第七日傍晚,李大胆在王知县坟前设下法坛,请来胡姥姥主持安葬仪式。新棺木中安放着重新收敛的遗骸,四周摆满祭品。
胡姥姥再次请来狐仙,焚表祷告。霎时间阴风大作,烛火摇曳,那个黑影再次出现,却不再哭啸,只是静静立在坟前。
“王知县,”李大胆扑通跪下,连磕三个响头,“小子无知,冒犯尊驾。如今已为您昭雪申冤,求您宽宏大量,饶恕小子和这一方百姓吧!”
黑影默立良久,忽然发出一声长叹,竟开口说话,声音不再凄厉,反而透着沧桑:“本官含冤数十载,今日终得昭雪,怨气已消。你这后生虽行事莽撞,却敢作敢当,为民除弊,也算有功。罢了罢了,此事就此了结。”
说罢,黑影渐渐淡去,最终消失不见。风停了,烛火稳定下来,夜空中的阴霾也散去了。
胡姥姥长舒一口气:“好了,煞神怨气已消,重新入土为安了。”
李大胆经历此事,彻底改了莽撞的毛病,变得稳重许多。后来他竟与胡姥姥的孙女成了亲,家中也供起了胡三太爷的牌位,逢年过节必上香叩拜。而王知县的故事也在当地流传开来,人们都说那是蒙冤的清官成了神,还在暗中护佑一方呢。
至于那块铜牌,被胡姥姥收去供在狐仙牌位旁,说是镇压过煞神的法物,有灵性,能保家宅平安。每每有年轻人行事毛躁,老人们就会讲起李大胆撞煞神的故事,告诫后生:“凡事三思而后行,莫学那冒失鬼惊扰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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