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年,关外辽河畔有个钟家村,村里有个读书人叫钟文海。这人自小聪颖,十五岁便中了秀才,乡里都称他“神童”,认定他将来必能高中举人,光耀门楣。
这一年秋闱将至,钟文海收拾行装准备赴省城应试。临行前夜,他做了个怪梦,梦见自己走在荒山野岭中,忽见一座古墓裂开,棺中坐起一具身穿前清朝服的骷髅,朝他招手道:“明日酉时三刻,切记莫过老槐岭。”
钟文海惊醒,心中诧异,但想这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所梦,便不以为意。次日清晨,辞别了老母妻子,独自一人上路。
走了大半日,眼看离老槐岭不远,天色却忽然阴沉下来,乌云密布,雷声隆隆。钟文海加快脚步,想在天黑前翻过山岭。刚到山脚下,大雨倾盆而下,他只得躲进一处山崖下避雨。
正等待间,忽见一位白发老翁拄着拐杖踉跄而来,浑身湿透,甚是狼狈。钟文海心善,忙招呼老翁一同避雨。
老翁感激道:“多谢后生。这般大雨,山路难行,老朽本想翻过这老槐岭去前村探亲,如今天色已晚,怕是赶不及了。”
钟文海抬头看天,雨势稍减,云缝间透出些许光亮,算来应是酉时初刻。他忽然想起梦中警示,心中犹豫,但见老翁焦急模样,又想起圣人教诲“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便道:“晚生也要过岭,老人家若不嫌弃,我扶您一同过去如何?”
老翁喜道:“那真是感激不尽。”
二人互相搀扶,一步步登上老槐岭。这岭上多是百年槐树,枝叶茂密,即便是晴天也显得阴森。此刻雨后,更是雾气弥漫,四下寂静无声,只闻脚下踩踏落叶的沙沙声。
走到半山腰,老翁忽然停住脚步,指着前方道:“后生你瞧,那是什么?”
钟文海顺指望去,只见雾气中隐约有一团白影晃动。正凝神细看时,忽觉身后被人猛推一把,脚下踏空,竟从山道旁陡坡滚落下去。慌乱中头部撞到硬物,顿时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钟文海悠悠醒转,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山洞中,身旁生着一堆篝火,一位白衣女子正在照料他。这女子约莫二十出头年纪,容貌清丽,气质不凡。
“公子醒了?”女子轻声道,“妾身姓胡,家住山中。见公子受伤昏迷,便将您扶来此处。已为您包扎了伤口,幸好只是皮肉伤,未动筋骨。”
钟文海忙起身道谢,忽想起那老翁,便问可见到同行老者。
胡女子摇头:“妾身只见到公子一人倒在坡下。这老槐岭近日不太平,公子日后还是少来为妙。”说着递上一碗热汤,“喝了吧,驱驱寒气。”
钟文海接过汤碗,只觉异香扑鼻,饮下后浑身暖畅,精神顿爽。二人交谈起来,这胡女子竟颇通诗书,言谈举止不凡。钟文海心中惊奇,在这荒山野岭竟有如此才女。
洞外雨声又起,胡女子道:“雨势太大,公子不如在此暂歇一夜,明日再行。”
钟文海见天色已黑,只得应允。二人围着篝火夜话,越谈越投机。胡女子不仅熟知经史,对时局政事也颇有见解,钟文海听得心悦诚服,暗叹这女子若是男子,必能科举高中。
夜深时,钟文海终于忍不住问:“胡姑娘独居深山,莫非是...”
胡女子微笑:“公子想必已猜出几分。实不相瞒,妾身非人,乃是山中修炼的狐仙。今日与公子相遇,也是前世有缘。”
钟文海虽已猜到七八分,但听她亲口承认,仍是一惊。然而见对方并无恶意,便也安心,反而好奇问道:“仙姑既已得道,为何仍滞留人间?”
胡女子叹道:“修仙之路,艰难漫长。妾身虽修炼五百年,仍需积累功德,方能成正果。这些年来,暗中保佑这一方水土,偶尔提点有缘之人。”她忽然凝视钟文海,“譬如公子,今日之劫其实早有预警,为何不肯避让?”
钟文海这才将前夜梦境说出,懊悔道:“小生愚钝,未能领悟仙机。”
胡女子点头:“那梦中骷髅实乃土地显化,特来警示。推你落坡的老翁,乃是岭上多年槐树精怪,专害过往行人。今日若非我及时相救,公子性命难保。”
钟文海听后怕不已,连连称谢。
胡女子又道:“观公子面相,本有功名缘分,然此次乡试恐有波折。若信得过妾身,可在岭上小住三日,待我为你调理气息,祛除晦气,或可转运。”
钟文海心想距开考尚有十余日,停留三日也无妨,加之对这狐仙既感激又好奇,便答应下来。
此后三日,钟文海便在胡女子洞府中住下。这洞府外观朴素,内里却别有洞天,石室整洁,藏书甚丰。胡女子每日为他准备特制药膳,又传授他一些静心养气之法。钟文海只觉得神清气爽,思维较往日更加敏捷。
闲谈中,胡女子说起一桩旧事:“公子可知这老槐岭的来历?百年前,这里原是钟姓族聚居之地。岭上曾有你家一位先祖,姓钟名正,为人刚直,曾任本地知县,为民除害,得罪了山中精怪,被陷害致死。葬在此岭后,英灵不灭,仍庇佑乡里,那托梦于你的恐怕就是这位先祖。”
钟文海恍然大悟:“难怪那骷髅身着官服。家中确有此传说,只是不知详情。”
第三日晚,胡女子对钟文海说:“公子明日可启程赴考了。切记,考场中若见到穿红衣的考官,可多留意他的题目;若见到戴绿玉扳指的同场考生,切莫与他交谈。此外...”
她欲言又止,最终摇头道:“天机不可尽泄,公子好自为之。”说罢取出一枚护身符递给钟文海,“带上这个,可保平安。”
次日清晨,钟文海告别胡女子,继续赶路。临行前,胡女子又嘱咐:“无论中与不中,回乡时务必再经此岭,妾身尚有要事相告。”
钟文海到达省城后,寻了客栈住下。几日后来到考场,果见其中一位考官身着红衣,格外显眼;又见邻号一考生手指戴着硕大的绿玉扳指,不时转动把玩,想起胡女子叮嘱,心中暗自称奇。
考试过程中,钟文海文思泉涌,下笔如有神助。那红衣考官巡视至他号房前,特意停留片刻,看了眼他的文章,微微点头。
三场考毕,钟文海自觉发挥出色,心情舒畅。放榜那日,果然高中举人,名列前茅。兴奋之余,忽闻同期考生中传出流言,说此次考试中有数人因作弊被查获,其中竟有那戴绿玉扳指的考生,据说是在考场中用邪术舞弊,已被革去功名,交付查办。
钟文海听后骇然,心想若非胡女子预警,自己若与那人交往,恐怕也要受牵连。
中举之后,照例有一系列应酬。这日,一位富商设宴邀请新科举人们,席间特意找到钟文海,表示愿将独生女儿许配给他为妻,还承诺丰厚嫁妆。
钟文海婉拒道:“晚生家中已有贤妻,不敢停妻再娶。”
富商却笑道:“钟举人多虑了。大丈夫三妻四妾本是常事,小女愿为侧室。不瞒您说,小女昨日做了个奇梦,梦见一只白狐对她说,你与钟举人有夙缘,当为夫妇。这岂不是天意?”
钟文海听到“白狐”二字,心中一震,推说需考虑几日。回到客栈,他左思右想,觉得此事蹊跷,狐仙为何要干涉他的婚姻?恨不能立即返回老槐岭问个明白。
几日后,钟文海踏上归途。再到老槐岭时,特意绕道先前跌落之处,却找不到那个山洞。正彷徨间,忽闻熟悉声音唤他。转头见胡女子站在一株古槐下,笑容依旧。
钟文海急忙上前,先报告中举喜讯,又谢她相助之恩,最后提及富商提亲之事。
胡女子听罢皱眉:“妾从未托梦促成此事。那富商之女实是被一邪祟附身,那邪祟专找新科举人吸取元气。若你应允婚事,不出三月必遭大祸。”
钟文海骇然:“竟是如此!”
胡女子叹道:“世间之事,福祸相依。你今中举,看似风光,实则已引起不少邪祟注意。往后更需谨言慎行。”她顿了顿,又道:“今日请公子再来,实是有一事相求。”
“仙姑但说无妨,小生定当尽力。”
胡女子道:“实不相瞒,妾身修炼已到关键时期,需闭关九九八十一日。期间不能受打扰,否则功亏一篑。然而那槐树精怪因我救你,已与我结怨,必会前来破坏。盼公子能在洞外结庐守护,期间无论听到什么见到什么,切莫回应,更不可让人接近洞府。”
钟文海毫不犹豫应承下来。于是在胡女子指引下,找到隐蔽的洞口,在旁边搭了个简易草棚。
胡女子进入洞府前,交给钟文海一道符纸和一枚银铃:“若遇危急,可焚此符;若听到铃响三声,即是我出关之时,切记切记。”
闭关开始后,前几日尚且平静。到第七日夜间,忽然狂风大作,草棚外传来老翁声音:“后生,快快回家吧,你老母病重垂危!”
钟文海心中一惊,几乎要起身,但想起承诺,强忍不动。
不久,又闻妻子哭喊声:“夫君救我!有歹人闯入家中!”
钟文海紧握双拳,指甲掐入掌心,仍是不理不睬。
此后夜夜有各种扰扰,时而利诱,时而威胁,时而哀哭,时而怒骂。钟文海皆充耳不闻。
到第四十九日,忽见一队官兵来到山前,为首军官大喊:“山中举人钟文海听令!巡抚大人有召,速速出来接旨!”
钟文海心知这是精怪幻化,仍是不予理会。
那军官大怒,令士兵放火烧山。眼看火势蔓延至草棚,钟文海牢记承诺,宁可葬身火海也不逃离。幸而关键时刻天降大雨,浇灭山火。
历经种种考验,终于到了第八十一日。这天清晨,钟文海听到洞中传来三声铃响,大喜过望,忙到洞口迎接。
只见胡女子缓步而出,周身光华流转,气象一新。她向钟文海深深一揖:“多谢公子护法之恩。这八十一日间,我所见所闻皆在心中。公子坚守承诺,不为种种幻象所动,实乃诚心君子。”
钟文海还礼道:“仙姑于我有恩,此乃分内之事。”
胡女子道:“大恩不言谢。妾身今日功行圆满,即将离去。临别有一言相赠:公子命中有三子,长子当取名为‘继先’,可保家业昌盛;十年后本地当有大疫,可提前储备药材;至于功名仕途,适可而止,莫强求高位。”
钟文海一一记下,又问:“日后可还有相见之期?”
胡女子微笑:“缘分已尽,不必强求。公子只需记得,举头三尺有神明,行善之家必有余庆。”说罢,身形渐淡,化作一道白光冲天而去。
钟文海朝空拜别,怅然若失。回到家中,果如胡女子所言,老母妻子平安无事,所谓病危求救皆是精怪幻术。
后来钟文海屡试不第,终未能中进士,便安心在乡中办学授徒。十年后果然爆发瘟疫,因他提前备药,救活多人。其长子钟继先后来高中进士,官至知府。钟家成为当地望族,世代相传着老槐岭遇狐仙的故事。
至今钟家村老人仍会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山里的一草一木,说不定都有灵性哩。做人要像文海公那样,心诚守信,才会有仙缘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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