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
江城理工大学的八月，暑气还未消散，香樟树枝叶浓密得像撑开的绿伞，细碎的阳光透过叶隙洒在地面，映出斑驳的光影。化工学院和机械与制造学院共用的公告栏前，挤满了驻足的师生——刚放暑假不久，不少留校做科研的老师、备战考研的学生都赶来看公示，连空气里都带着几分期待的燥热。有人举着手机拍照，有人凑在一起小声议论，连路过的保洁阿姨都停下扫帚，踮着脚往公告栏里瞅。
两张红色的任命公示并排贴在公告栏中央，占据了最显眼的位置。左边那张写着“任命邓鑫元同志为化工学院党委书记”，右边那张印着“任命汪伟仁同志为机械与制造学院院长”，宣纸底色衬着烫金的字体，在阳光下格外耀眼，连旁边公告栏上“暑期安全提示”的A4打印纸，都显得黯淡了几分。公示下方的落款是学校党委组织部，日期标注着“2008年8月10日”，鲜红的公章盖在落款处，透着十足的正式感。
邓鑫元站在化工学院的公示前，指尖轻轻划过自己的名字，烫金字体的凹凸感透过指尖传来，耳边传来师生们的欢呼声。“邓书记可是留洋博士，回来肯定能把化工学院带起来！”“听说他在美国搞智能反应釜研究，以后咱们实验条件要升级了！”议论声钻进耳朵，他忍不住笑了笑，思绪却飘回三个月前——2008年5月16日，他和汪伟仁拖着两个超重的行李箱走出江北机场，细雨刚停，空气里带着湿润的泥土味，女儿邓念云穿着粉色连衣裙，一头扎进他怀里喊“爸爸”，小胳膊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想起回国后第一时间钻进化工学院那间破旧的实验室，和汪伟仁一起调试那台老旧的反应釜，两人蹲在地上拧螺丝，汗水浸湿了衬衫，汪伟仁还笑着说“先练练手，等新设备来了就有经验了”——那台即将引进的智能反应釜上的自适应控制程序，正是他在美国密歇根大学跟着布朗教授做药企智能搅拌项目时学到的核心技术，当时他特意把程序代码抄在笔记本上，连注释都写得清清楚楚；更想起在安娜堡的寒冬里，两人租的公寓没暖气，围着一锅热气腾腾的火锅，就着速冻饺子约定“把国外的真本事带回来，一起给学院搞改革，让咱们的学生也能用上和美国一样的实训设备”。如今，誓言未改，他们各自接过了学院的重担，成了并肩作战的“战友”。
“鑫元，恭喜啊！”汪伟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熟悉的爽朗。他手里拿着一份卷边的机械学院改革方案，封面用蓝色笔写着“智能制造实训中心建设规划（初稿）”，右下角还贴着一张便签，写着“参考米勒教授实验室方案修订版”——这正是他在美国跟着米勒教授钻研先进制造系统时延伸出的方案，里面还夹着几张他在福特工厂考察时拍的生产线照片，照片背面标注着“2007年10月，自动化流水线布局”。“这是我结合美国福特工厂的柔性生产线模式拟的方案，你帮我看看，咱们俩的改革得联动起来，才能把你学的化工装备智能控制和我搞的制造系统优化结合起来，光靠单打独斗可不行。”
邓鑫元接过方案，指尖拂过照片上的折痕，两人并肩走到实验楼前的香樟树下——树荫浓密，刚好挡住正午的烈日，投下大片清凉，树干上还挂着“暑期科研安全巡查点”的红色标牌，标牌下方贴着巡查记录，最新一行是今早邓鑫元签的字。汪伟仁的方案里，用红色笔清晰标注着“引进五轴加工中心2台、工业机器人3台”，旁边还画着设备布局草图，标注着“间距2.5米，预留检修通道”——这些设备的操作逻辑，邓鑫元在密歇根大学的实训课上反复演练过，他还记得第一次操作五轴加工中心时，米勒教授在旁边盯着，让他把“精度控制在0.001毫米”的要求写在操作台上；方案里提到的“订单式培养”模式，也是汪伟仁考察美国校企合作项目时记下的关键经验，当时他还特意录了企业导师给学生上课的视频，存在U盘里带了回来。邓鑫元翻到“智能调度模块”那一页，忍不住指着其中一段说：“这个模块可以优化，我在美国参与非洲农机援助项目时，见过类似的动态调度算法，能根据不同班级的实训需求实时调整设备优先级，正好能解决你们实训中心多班级同时操作、设备排队等问题，到时候我把算法代码找给你，咱们一起调试。”
“可不是嘛！我正愁这个模块不够完善，你这一说我就有思路了！”汪伟仁眼睛一亮，伸手拍了拍邓鑫元的肩膀，“而且我正愁实训中心的教学案例不够真实，你在美国设计的智能反应釜就是最好的跨学科案例——你负责的物料粘度自适应调节技术，需要我这边设计的机械结构来承载，尤其是搅拌轴的材质和转速控制，得咱们一起算参数；我搞的传感器实时监测系统，又能给你的化工工艺提供温度、压力的实时数据支撑，咱们建个‘机械-化工联合实验室’，你的学生用布朗教授教的反应动力学模型算反应参数，我的学生用米勒教授的制造系统理论做配套设备，完美衔接，学生毕业后去企业直接就能上手！”
两人越聊越投机，从课程改革聊到科研合作，从人才培养聊到产业对接，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十二点。远处的第三食堂飘来饭菜香，混着香樟树的清香，格外诱人。邓鑫元看了看手表，笑着说：“走，去我家吃饭，让我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麻婆豆腐，她昨天还说‘伟仁这孩子回来，得给他做顿像样的’。咱们边吃边聊你方案里的‘人才双聘制’——我在美国认识一个车企技术总监，是米勒教授的学生，说不定能请他来当兼职教授，给你们的学生讲智能制造实战课。”
邓鑫元家中客厅里，空调吹着26c的凉风，母亲杨贵碧正忙着把刚从菜市场买的麒麟瓜放进冰箱，西瓜上还带着水珠，她擦了擦手，又去厨房端刚煮好的绿豆汤。父亲邓宏国坐在沙发上，抱着四岁的邓念云，教他认桌上的飞机模型——那是邓鑫元从美国带回来的波音747纪念品，机翼上还印着密歇根大学的校徽。看到邓鑫元和汪伟仁进来，杨贵碧赶紧迎上去：“伟仁来啦，快坐快坐，刚切的西瓜，赶紧吃块降降温，外面热坏了吧？”邓念云看到汪伟仁，立刻从爷爷怀里跳下来，举着飞机模型跑过去，小跑到汪伟仁面前：“汪叔叔，你看我的飞机，爸爸说你在美国也有飞机模型，比我的还大！”
“是啊，念念真厉害，都会认飞机模型了。”汪伟仁弯腰抱起邓念云，让他坐在自己胳膊上，笑着说，“等叔叔的智能制造实训中心建好了，就带你去看真的工业机器人——就是我在美国天天调试的那种，能精准夹起小零件，比你的飞机还灵活，到时候让机器人给你夹个小玩具好不好？”邓念云眼睛瞪得圆圆的，用力点头：“好！我还要看机器人跳舞！”逗得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
吃饭时，餐桌上摆着满满一桌菜：麻婆豆腐冒着热气，红油裹着豆腐块，撒着葱花；回锅肉香气扑鼻，肉片煸得金黄；还有清炒时蔬、番茄炒蛋，都是汪伟仁爱吃的家常菜。邓鑫元和汪伟仁坐在对面，继续聊改革细节，手里的筷子都没停。邓鑫元夹了一块豆腐放进嘴里，说：“我打算在化工学院推行‘三维课程体系’，基础课融入美国《化工机械设计基础》的理论框架，把里面的‘设备强度计算’‘管道流体力学’这些重点章节拆成案例教学；实战课对接我跑遍重庆的化工企业摸出的生产需求，比如重庆某生物公司的‘核桃油萃取’项目，就让学生跟着做工艺优化；创新课则直接用我在美国参与的智能反应釜项目做课题，让学生分组设计控制程序，最后咱们一起评奖。”
汪伟仁刚喝了一口绿豆汤，立刻接话：“那正好，你们的学生可以来我们实训中心上设备操作课，我教他们用pLc编程控制机床——这是我在美国熬夜啃《智能控制理论》总结的实操技巧，从编程逻辑到故障排查，都整理成了手册，保证他们学完就能上手。而且咱们可以搞‘跨学科毕业设计’，你的学生做化工工艺设计，我的学生做配套设备设计，最后一起答辩，企业看了肯定喜欢。”
杨贵碧端着一盘刚切好的西瓜走过来，放在桌上，忍不住插话说：“你们俩在国外的时候就互相照应着学本事，伟仁你英语好，帮鑫元改论文；鑫元你动手能力强，帮伟仁修实验设备，回来又一起干事，真是比亲兄弟还亲。”邓宏国放下筷子，点点头说：“是啊，做事业就得有个靠谱的伙伴，你们俩把国外学的真东西用在正地方，让学院变好，让学生有出息，比啥都强。以后遇到难处，互相帮衬着，别像有些人似的，出去学了点东西就忘了本。”
汪伟仁拿起一块西瓜，咬了一大口，甜汁顺着嘴角流下来，他擦了擦嘴说：“叔、婶，您放心，我和鑫元肯定好好干。等实训中心建好了，第一个请您二老去参观，让您看看咱们从美国学回来的技术，到底能搞出啥名堂。”邓鑫元也笑着点头，拿起手机翻出在美国拍的实验室照片，递给父母看：“您看，这就是布朗教授的实验室，里面的智能反应釜，咱们学院明年也能引进，到时候咱们的学生也能用上世界一流的设备。”
窗外的香樟树被风吹得沙沙响，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餐桌上，映得饭菜格外有食欲。邓念云坐在儿童椅上，拿着小勺子舀豆腐吃，时不时抬头看看爸爸和汪叔叔，眼里满是好奇。邓鑫元和汪伟仁聊着改革方案，时而争论某个细节，时而击掌达成共识，连空气里都飘着对未来的憧憬——他们知道，这份并肩作战的兄弟情，这份从美国带回的技术与初心，终将在重庆的这片土地上，开出属于化工与机械学科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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