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陷入了僵局。
对三名死者及伤者家族的社会关系排查，如同在密林中寻找一片特定的叶子，工作量巨大，进展缓慢。具备相关背景的潜在“执行者”名单拉出了一长串，但每一个都有看似牢固的不在场证明或动机不足。相轩那条线更是石沉大海，她像一道真正的幽灵，除了七年前突兀地出现在负势生命中，此前的一切几乎是一片空白。
负势感觉自己像是在与一个无形的对手下棋，对方不仅看穿了她的所有棋路，甚至能凭空移动棋子。警局内部开始出现不同的声音，认为她对相轩的“执念”影响了判断，应该将侦查方向放宽。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
就在负势几乎要被困死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时，那个加密线路终于来了回音。
信息量不大，却足够致命。
发送过来的是一份高度残缺、经过多次转手和加密的档案碎片，来源不明，可靠性存疑，但里面的内容让负势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
档案涉及一个代号“桃花”的非公开项目，隶属于那家已倒闭的海外医疗研究机构旗下，一个极其隐秘的子部门。项目主旨模糊，只提及“极端环境下的潜能激发与行为导向研究”。而项目初期一份被标注为“废弃”的候选人评估报告里，赫然出现了相轩年轻时的照片，以及一个化名。
评估结论触目惊心：“……样本x.x.，展现超常的生理耐受性与认知控制力，对痛觉及共情能力呈现功能性屏蔽，具备极佳的可塑性。但自主意识过强，存在不可控风险，建议……终止或进行深度格式化处理。”
“深度格式化”……负势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结冰的声音。她想起相轩那双总是过于平静的眼睛，想起她对人体结构的精通，对痛苦和死亡的漠然。
相轩不是天生的恶魔。
她很可能，是那个机构，“桃花”项目的……产物。一个被“塑造”出来，却又因为“不可控”而被试图“废弃”或“格式化”的产物！
那么，她对自己所做的一切，这场持续七年的“实验”，难道是她自身经历的……一种扭曲的复制和延续？她在自己身上，验证那些曾经施加于她的手段？她把负势当成了另一个“样本x.x.”？
这个猜测比单纯的复仇更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内线电话响起，是老张，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林队！有突破！我们交叉比对所有关联人的出行记录和消费记录，发现了一个人！他曾是那家海外机构的安保顾问，离职时间与机构倒闭时间吻合，回国后，与第二名死者有过数次秘密会面！而且，我们调取到了富商之子遇袭当天，他名下的一辆套牌车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
“人在哪里？！”负势猛地站起。
“刚锁定位置，在城郊一个废弃的物流仓库！我们的人已经布控！”
“我马上到！”负势抓起外套冲了出去。这一次，她感觉抓住了那条滑不留手的毒蛇的尾巴。这个“执行者”，很可能也是知情人，甚至可能是机构残党！
夜色中，警车无声地飞驰。废弃仓库区一片死寂，只有远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
包围圈已经形成。负势穿着防弹背心，握紧了配枪，与突击队一起，潜行到仓库锈迹斑斑的大门口。
里面隐约传来脚步声，还有……某种仪器运行的微弱滴答声。
老张打了个手势。
“砰——！”
大门被猛地撞开，强光手电瞬间照亮了仓库内部。一个穿着工装、身形矫健的男人正站在一堆废弃的木箱旁，手里拿着一个类似平板电脑的设备，屏幕上跳动着数据流。看到破门而入的警察，他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是狠厉，抬手就将设备狠狠砸向地面！
“阻止他！”负势厉喝。
一名特警队员飞身上前，一个利落的擒拿将他死死按在地上。设备屏幕碎裂，但存储模块似乎尚未完全损坏。
负势快步上前，捡起那破损的设备，心跳如鼓。她看着屏幕上残留的、快速滚动的数据碎片，其中几个模糊的词汇让她瞳孔骤缩——“观察日志”、“样本L.F.S.生理数据同步”、“阶段汇报”……
果然！他不仅是执行者，更是观察者！他在向相轩，或者向某个还在暗处的势力，实时汇报着她的情况！
被制伏的男人抬起头，看着负势，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混合着嘲讽和怜悯的笑容。
“没用的，林队长。”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你抓到我，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实验……早已进入终局。她等着你呢。”
负势蹲下身，揪住他的衣领，声音冷得掉冰渣：“‘桃花’项目到底是什么？相轩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你们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
男人咧开嘴，牙齿被血染红：“目的？你不是已经亲身体会到了吗？观察‘愤怒’，引导‘愤怒’，最终……见证‘愤怒’最极致的形态。至于相轩小姐……她既是伟大的观察者，也是……最完美的作品，和……最悲壮的复仇女神。”
他猛地挣扎了一下，眼神狂热：“你们根本不明白！那个夜晚，‘桃花夜宴’，不仅仅是权贵的狂欢！那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眼神突然涣散，头一歪，竟直接晕了过去。
“医护兵！”老张急忙喊道。
负势松开手，缓缓站起身，仓库里冰冷的空气灌入她的肺腑。她看着地上昏迷的男人，又看向手中那个屏幕碎裂的设备。
线索似乎更多了，但迷雾却更加浓重。
“桃花夜宴”不仅仅是权贵的狂欢？那是什么？
相轩是观察者，是作品，也是复仇女神？
而她林负势，这个被选中的“样本”，在这场横跨多年、交织着罪恶、实验与复仇的宏大悲剧中，究竟会被引向怎样的“终局”？
她握紧了拳头，感觉到那被压缩到极致的愤怒在血管里奔涌，但这一次，它不再盲目。
它有了方向。
她必须回去，再见相轩一面。
在所谓的“终局”到来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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