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店家，稍安勿躁。”
许远定了定神，脸上露出一个尽量和善的笑容，侧身一步，将躲在自己身后的女孩稍稍显露出来，语气平和地说道，“在下与这位……小兄弟，素不相识。她撞到我，也只是意外。”
他话语清晰，态度不卑不亢，倒是让那老板的怒气滞了一下。
“不相识？那她叫你大哥？”老板将信将疑。
“或许是情急之下胡乱喊的。”
许远从容应对，同时目光扫过那女孩，眼神带着一丝了然与不容置疑的压力，让那女孩下意识松开了抓着他衣角的手，缩了缩脖子。
眼看老板又要发作，一旁的小钟轻轻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她没多说什么，只是从她那看似普通的淡青色衣袖中，自然而然地摸出几枚锈迹斑斑的“五铢钱”，递到老板面前。
“店家，这饼钱我们付了。孩子饿急了，行个方便吧。”
老板愣了一下，接过钱掂量了一下，确认是真的，脸上的怒容这才消散，嘟囔了一句，瞪了那女孩一眼，便拿着擀面杖回去了。
风波平息，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许远这才松了口气，惊讶地看向小钟：
“小钟，你哪来的钱？而且还是隋朝的五铢钱！”
小钟拍了拍手，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冲许远狡黠地眨了眨眼。她手腕一翻，掌心中又依次出现了几枚不同形制的钱币——有更古老的刀币、布币，也有后世的开元通宝，甚至还有一小粒银锞子。
“喏，”
她语气轻松，带着点小小的炫耀，“混了那么久，哪个朝代的铜钱不得攒点当纪念品？应急还是够的。”
小石头在一旁小声补充：
“小钟姐姐有个小口袋，专门装这些……”
许远看着小钟手中那些跨越千年的“纪念品”，一时无言，只能默默竖起一个大拇指。有个见多识广、还懂得未雨绸缪的神器伙伴，实在是穿越必备。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个试图悄悄溜走的女孩身上。
“喂，小家伙，”
许远开口叫住了她，
“想跑啊？”
那女孩被许远叫破行踪，瘦小的身子猛地一僵，脚步钉在原地。
她缓缓转过身，脏兮兮的小脸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警惕、不安，还有一丝小兽般的倔强。她紧紧攥着那半个胡饼，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仿佛这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我没想跑……”她声音细若蚊蚋，眼神飘忽，显然在撒谎。
小钟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语气带着几分调侃：
“哦？没想跑？那你是打算跟着我们，好好‘报答’一下替你付了饼钱的恩情？”
女孩被小钟的话噎了一下，嘴唇嚅嗫着，没说出话来，只是下意识地把饼往怀里藏了藏，仿佛怕被抢走。
许远看着她那副紧张又可怜的模样，心里的那点因为被利用而产生的不快也消散了大半。他放缓了语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威胁：
“我们不是坏人，也不会抢你的饼。只是看你年纪小小，为何要行这偷窃之事？你的家人呢？”
提到“家人”，女孩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她低下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没了。去年闹饥荒，都没了。”
气氛一下子沉默下来。就连一向跳脱的小钟，眼神也微微动了一下。小石头更是拉了拉许远的衣角，小声道：
“许远叔叔，她好可怜……”
许远心中叹息，自己如果记得不错的话，这隋朝末年，皇帝杨广是荒淫无度，还为去扬州劳民伤财，乱世之中，这样的悲剧恐怕数不胜数。
真正的历史呈现，许远震撼的同时，也毕竟也才二十岁露头，心中的善意依旧。他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女孩齐平，温和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平时住在哪里？”
女孩犹豫了一下，或许是感受到许远并无恶意，又或许是那半个饼给了她一点底气，她小声回答：
“…他们都叫我小泥鳅…就，就住在南城那边的破庙里…”
小泥鳅。还真是个贴切的名字，滑不溜手，只为在这泥泞的世道里挣一口吃食。
“小泥鳅，”许远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看着她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过分大的眼睛，
“你看，我们初来乍到，对洛阳城一点也不熟悉。你既然在这里生活，能不能帮我们个忙，做个向导？作为回报……”
许远顿了顿，目光看向小钟。小钟与他心意相通，无奈地翻了个小小的白眼，但还是默契地从她那“百宝袋”似的袖子里又摸出两个完整的、看起来更厚实的胡饼，递了过去。
“……我们管你饭吃。”
许远笑着说道。
看到那两个散发着诱人麦香的新饼，小泥鳅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两颗被擦亮的黑宝石。饥饿最终战胜了警惕，她几乎是抢一般接过饼子，紧紧抱在怀里，然后用力点头，脏兮兮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带着点羞涩的笑容：
“嗯！洛阳城里里外外，没有我小泥鳅不熟的地方！老爷…呃，大哥，你们想去哪儿？想问什么，尽管问我！”
她自动将称呼从“老爷”升级为了更显亲近的“大哥”，虽然依旧带着市井的油滑，但眼神里的戒备已经少了很多。
许远站起身，与小钟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他们在这隋朝洛阳城，找到了第一个可能的突破口。
“走吧，”许远对小女孩说道，“先带我们找个能落脚的地方，要…清静一点的。”
他需要先安顿下来，再好好思考，如何在这茫茫人海、千年之前，找到那虚无缥缈的神器线索。
小泥鳅对洛阳城果然了如指掌，她带着三人在错综复杂的街巷中穿行，避开主要大街的人流，很快来到南城一处相对僻静的街角。这里有一家看起来不算起眼，但门脸干净、马厩齐全的客栈，招牌上写着“云来客栈”。
“这地儿不错，”小泥鳅压低声音，带着点小得意，“老板人实在，价钱公道，而且来往的多是行商，不太盘问底细。”
许远点点头，对小泥鳅的机灵又高看了一分。小钟便上前，熟门熟路地用几枚五铢钱和一小粒银锞子，顺利要到了两间相邻的上房。
进入房间，稍稍安顿下来。小泥鳅好奇地打量着房间里朴素的桌椅床铺，显得有些拘谨，怀里还紧紧抱着那三个胡饼——她自己只飞快地啃了最初偷来的那半个。
小钟看向她，神色温和了些许，开口道：
“小泥鳅，现在有个差事交给你，办好了，往后几天都不愁饭吃。”
一听到“不愁饭吃”，小泥鳅的眼睛瞬间亮了，忙不迭地点头：
“您说！我一定办好！”
“你去城里人多口杂的地方，比如茶肆、市井聚集处，仔细听听，或者找相熟的小伙伴打听打听。”小钟放缓语速，确保她听明白，“主要是两件事——第一，这洛阳城里或是周边，有没有听说过什么人，十几年来容貌几乎没有变化，好像不会老似的？”
小钟顿了顿，观察着小泥鳅的反应，继续道：“第二，有没有谁医术特别高明，一粒丹药就能治好别人治不了的疑难杂症，或者有什么特别的‘治愈’传闻？这些事，哪怕不是发生在洛阳城，也没关系。”
小泥鳅听得认真，乌黑的眼珠转了转，似乎在消化和记忆这些要求。她虽然不明白打听这些有什么用，但食物的诱惑是实实在在的。她用力点头：
“记下了！找不会老的人，和神医！”
“聪明。”
小钟赞了一句，又递给她一个用油纸包好的、看起来更诱人的芝麻胡饼，“这个带着，路上吃。打听的时候机灵点，别惹人注意，晚上回来这里告诉我们。”
“嗯！”
小泥鳅接过香喷喷的饼，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转身就像一尾真正的小泥鳅，灵活地溜出了房间，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客栈的楼梯口。
房间内暂时安静下来，只剩下许远和小钟，小石头则是跟他俩招呼了一声，便回到梦意识中了，因为梦意识中的壶仔，他需要去时不时看一眼。
窗外是隋朝洛阳的市井之声，隐隐传来。寻找神器的第一步，就在这间小小的客栈房间里，通过一个刚刚认识的街头孤儿，悄然展开。只不过许远则是带着满腔的疑问，准备开始让面前的小钟老师，开始答疑解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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