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烁的马队在戈壁上疾驰,马蹄踏碎晨露,扬起一路烟尘。
张敬轩控马靠近,低声道。“陛下,根据王庭提供的方向和沙狐之前传回的部分信息,十五殿下他们最有可能走的,是通往‘鬼哭泉’的古商道。那条路虽然危险,但却是到达鬼哭泉相对最近的路径。”
南烁勒紧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
锐利的目光扫过前方连绵的沙丘和远处若隐若现的褐色山峦。
“鬼哭泉……”南烁低声重复,眉头紧锁。
他去过西域多次,自然听过这个地名,那是一片被死亡和传说笼罩的禁忌之地。“他去那里做什么?”
“属下不知。”张敬轩摇头。“但赫连王子昨夜暴怒离去,紧接着十五殿下他们就连夜向西逃亡,恐怕……与那鬼哭泉脱不了干系。或许,那里有他们必须得到的东西,或者……有能庇护他们的人?”
南烁没有回答,调转马头,望向王庭的方向,目光冰冷。
赫连勃勃的敷衍,赫连朔的异常,还有那个隐藏在幕后的、一次次帮他那个逆子逃脱的“帮手”……所有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同一个方向。
他那个看似醉心医药、与世无争的十一子,南承耀。
“承耀……”南烁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一股怒火和对允堂安危的焦灼,在他胸中翻腾。若真是承耀在背后操纵这一切,他将允堂引往鬼哭泉,目的何在?那地方,除了死亡传说,还有什么?
“陛下,我们还追吗?”张敬贤请示道。“鬼哭泉方向环境恶劣,且有邪部落盘踞,风险极大。”
“追。就算他逃到阎罗殿,朕也要把他揪回来!”他倒要看看,他这个儿子,究竟能逃到哪里去,他那个好哥哥,又为他铺设了怎样一条“生路”。
一夹马腹,玄色身影率先冲向西方。张敬轩等人立刻催马跟上,十余骑卷起狂沙,坚定不移地扎入那片更加荒凉、被称为“死亡走廊”的戈壁腹地。
与此同时,东远背着昏迷不醒的允堂,在灼热的沙丘间艰难跋涉。
每一步都深深陷入滚烫的沙子里,体力飞速流逝。允堂的身体越来越冷,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眉心那缕黑气愈发明显,像一条蠕动的毒虫。
东远的心沉入了谷底。
允堂的时间不多了。
阿青迟迟未归,下一个汇合点还不知道有多远。他只能凭借本能和之前匆匆看过的地图印象,朝着西方拼命赶路。
正午的太阳毒辣地炙烤着大地,空气扭曲,热浪蒸腾。东远口干舌燥,眼前阵阵发黑,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支撑不住时,前方一片风化的雅丹地貌阴影处,隐约出现了一个牵着一匹骆驼的身影!
是阿青!
东远精神一振,用尽最后力气加快脚步。阿青也看到了他们,立刻迎了上来。看到东远背上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允堂,脸色骤变。
“怎么回事?!”阿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东远将允堂小心地放在骆驼旁的阴影里,急促地喘息着,指了指允堂的心口,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摇了摇头。
阿青立刻明白是“鬼藤枯”再次发作了。他迅速取下骆驼背上的水囊,先给东远灌了几口,然后小心翼翼地扶起允堂,试图给他喂水。
但允堂牙关紧咬,清水顺着嘴角流下,根本无法吞咽。
“必须找到罕古!或者立刻缓解毒性!”阿青当机立断从怀中取出一个细长的皮囊,倒出几粒朱红色的药丸。“这是十一爷准备的‘赤阳丹’,药性猛烈,能暂时激发元气,压制寒毒,但……副作用很大,只能应急。”
他撬开允堂的牙关,将药丸塞了进去,又灌了些水,强迫他咽下。
不过片刻,允堂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种不正常的潮红,身体也开始微微发热,呼吸似乎有力了一些,但眉头却紧紧皱起,仿佛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只能撑几个时辰。”阿青面色凝重。“我们必须尽快赶到‘流沙镇’,那里有我们一个秘密联络点,或许有罕古留下的讯息或者药物。”
阿青帮助东远将允堂重新扶上骆驼,用绳索固定好。
三人一驼,不敢再做停留,顶着烈日,向着地图上标注位于死亡走廊边缘的小小绿洲——流沙镇方向,继续亡命奔逃。
南烁的马队速度极快,他们沿着古商道废弃的车辙和偶尔发现的新鲜足迹,有些是阿青刻意留下的误导,有些则是东远他们匆忙间无法完全掩盖的痕迹一路追踪。
张敬轩等人都是追踪的好手,虽然线索时断时续,但大致方向并未偏离。
傍晚时分,他们抵达了一处小型绿洲的水源地。这里曾有商队驻扎的痕迹,但此刻只剩下一些熄灭不久的篝火余烬和杂乱的脚印。
沙狐蹲下身,仔细检查着那些脚印,又捻起一点泥土闻了闻。
“陛下,他们在这里停留过,时间不长。脚印显示有三人,其中一人被背负,脚步虚浮,应是十五殿下。他们往西南方向去了,那个方向……是流沙镇。”
“流沙镇……”南烁眯起眼睛,那里是通往鬼哭泉的最后一个补给点,也是各方势力混杂的是非之地。
“他们去那里做什么?求医?还是与人汇合?”
“属下推测,十五殿下身体恐怕出了严重问题。”沙狐分析道。“否则不会如此仓促逃亡,甚至冒险前往流沙镇。他们很可能是在寻找药物或者医生。”
南烁的心猛地一沉。
允堂离宫时虽有伤势,但伤势不应如此致命。难道……还有他不知道的隐情?还是……别的什么?
一想到允堂可能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在死亡线上挣扎,南烁胸腔里那股怒火更盛,也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揪心。
猛地一挥马鞭。“去流沙镇!”
流沙镇,与其说是个镇子,不如说是一片依托着几口苦水井建立由土坯房和破烂帐篷组成的巨大营地。
这里聚集了逃亡的罪犯、落魄的商旅、寻找雇主的佣兵,以及各方势力的眼线,空气中弥漫着阴谋、欲望和死亡的气息。
阿青带着东远和昏迷的允堂,在日落时分悄然潜入镇子。
他们避开人多眼杂的主干道,钻进如同迷宫般狭窄肮脏的小巷,最终停在了一间挂着残破草药幌子、毫不起眼的土坯房前。
阿青有节奏地敲了敲门。
片刻后,门开了一条缝,一双警惕的眼睛在门后打量了他们一番,然后迅速将他们让了进去。
屋内光线昏暗,药味浓郁。
一个干瘦穿着西域服饰的老者正在捣药,看到阿青和他背上昏迷的允堂,他放下药杵,走了过来。
他是“药葫”设置在流沙镇的暗桩,名叫乌木。
“罕古大师有消息吗?”阿青急切地问道。
乌木检查了一下允堂的状况,摇了摇头,脸色沉重。
“罕古大师行踪不定,最近没有消息传来。这位公子中的毒……老夫从未见过,寒毒已深入肺腑,又强行激发元气,如今已是油尽灯枯之象,恐怕……”
东远闻言,身体一晃,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眼中瞬间布满血丝。
阿青打断乌木的话。“别说这些!有没有办法?哪怕能多撑一天!”
乌木叹了口气,走到一个锁着的木柜前,取出一小包用油纸包裹的、散发着奇异辛辣气味的黑色药粉。
“这是罕古大师以前留下的‘续命散’,药性极烈,或许能再吊住他三月性命。但之后……神仙难救。除非,能立刻找到‘赤焰’花。”
阿青接过药粉,手指微微颤抖。
三月……只有三月了。
而从流沙镇到鬼哭泉,即使顺利,也至少需要一月路程!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喧哗!一个负责望风的伙计惊慌地跑进来。
“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官兵!把巷子两头都堵住了!像是……像是中原的军队!”
屋内众人脸色大变!
南烁竟然来得这么快!
阿青拔出短刃,东远也将允堂护在身后,握紧了短剑。
乌木脸色惨白,急道。
“后门!从后门走!穿过垃圾场,有一条暗道可以出镇!”
已经来不及细想!阿青将药粉塞进怀里,和东远一起,抬起昏迷的允堂,跟着乌木冲向屋后。
刚冲出后门,就听到前门被暴力撞开的巨响和官兵的呵斥声!
他们一头扎进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场,按照乌木指示的方向拼命奔跑。
身后传来了追兵的脚步声和叫喊!
“在那里!别让他们跑了!”
箭矢破空之声从身后传来!东远将背上的允堂往旁边一推,自己则回身挥剑格挡!
“铛!”一支箭被他险险磕飞,但另一支箭却擦着他的手臂飞过,带起一溜血花!
“东远!”阿青惊呼。
东远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拉起允堂继续狂奔。前面就是乌木所说的暗道入口——一个被杂物掩盖的、通往地下排水渠的洞口!
就在他们即将钻入洞口的瞬间,一道玄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垃圾场的另一端。
南烁骑在马上,斗笠不知何时已经取下,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眸,穿透昏暗的光线,准确地锁定了被东远和阿青护在中间、那个蜷缩着、毫无生气的身影。
以及,那张属于他幼子南允堂的脸。
南烁看着那张苍白脆弱、眉心萦绕黑气的脸,看着他被两个“忠仆”拼死护卫的模样……胸腔里那股压抑了许久的愤怒、担忧、挫败和一丝不易察觉心痛的火山,终于彻底爆发。
缓缓抬起手。
“你们——”
“想带允堂逃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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