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云深不知处时，恰逢蓝氏举办一年一度的雅集，各大家族的子弟皆有前来。山门处车水马龙，却不见半分喧哗，往来弟子皆是步履轻缓，言行有度，衬得这云雾缭绕的山境愈发清幽。
“魏前辈，蓝前辈。”守在山门的弟子见了二人，恭敬行礼，“宗主和含光君吩咐过，您二位回来后直接去雅室即可。”
魏无羡应了声，与蓝忘机并肩往里走。沿途不少年轻弟子投来好奇目光，有认得他们的，脸上便露出敬佩与激动，却都谨记着蓝氏家规，不敢上前叨扰，只远远地行着礼。
“看来你俩在小辈里声望很高啊。”魏无羡用胳膊肘碰了碰蓝忘机，压低声音笑道，“想当年我来云深不知处，可是天天被蓝启仁罚抄家规呢。”
蓝忘机侧头看他，眸中带着浅浅笑意：“如今不会了。”
正说着，迎面走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聂怀桑。他依旧是那副文弱模样，手里摇着扇子，看到魏无羡，眼睛一亮，连忙上前行礼：“魏兄，蓝二兄，你们可算回来了！我等你们好一会儿了。”
“聂宗主。”蓝忘机颔首回礼。
魏无羡挑眉：“你这大忙人，不在清河聂氏待着，怎么有空来云深不知处？”
聂怀桑叹了口气，扇子摇得更欢了：“这不是雅集嘛，我身为宗主，总得来凑个热闹。再说了，许久不见魏兄和蓝二兄，甚是想念啊。”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而且我听说江澄也会来，想着咱们几个许久没聚了，正好借此机会好好聊聊。”
魏无羡失笑：“你消息倒灵通。”
几人正说着，就见蓝曦臣从回廊那头走来，身侧还跟着江澄。蓝曦臣脸上带着温和笑意，不知在跟江澄说些什么，江澄虽还是那副冷淡模样，却也没打断，只是偶尔“嗯”一声。
“兄长。”蓝忘机走上前。
“曦臣哥，江澄。”魏无羡也打了声招呼。
蓝曦臣笑着点头：“回来得正好，雅集马上就要开始了。”他看向众人，“一起进去吧。”
雅室内早已坐了不少人，皆是各大家族的长辈与核心弟子。见蓝曦臣带着几人进来，纷纷起身见礼。魏无羡扫了一圈，目光落在角落里两个熟悉身影上，脚步顿了顿。
那是温宁和温情。
温宁显然也看到了他，有些局促地站起身，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温情则镇定些，对着魏无羡微微颔首，眼中带着一丝释然。
这些年温氏余部在蓝曦臣和蓝忘机的照拂下，早已在云深不知处附近安居，虽不参与各家纷争，却也渐渐被世人接纳。此次雅集，蓝曦臣特意邀了他们前来，便是想让他们彻底融入这江湖之中。
“温宁，温情。”魏无羡走上前，笑容真诚，“好久不见。”
“魏公子。”温宁讷讷地应着，眼圈有些发红，“能再见到您，真好。”
温情轻轻拍了拍温宁的胳膊，对魏无羡道：“多谢你当年护着我们，也多谢蓝宗主和含光君这些年的照拂。”
“都是应该的。”魏无羡摆摆手，“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
蓝曦臣走了过来，温和道：“人都到得差不多了，我们入座吧。”
众人依次坐下，蓝曦臣作为东道主，说了几句开场话，无非是些叙旧联谊、共话江湖的客套语。随后便是抚琴作画，吟诗作对，一派风雅景象。
魏无羡对这些向来不感兴趣，坐了没多久就有些坐不住，悄悄跟蓝忘机说了声，便溜到了室外。院子里种着不少玉兰，正是盛开时节，雪白的花瓣在月光下泛着莹光，香气清幽。
“魏兄，果然在这儿找到你了。”聂怀桑也跟了出来，递给魏无羡一壶酒，“雅集上的茶水淡得很，还是这个合你胃口。”
魏无羡接过来，拔开塞子抿了一口，笑道：“还是你懂我。”
两人靠在廊柱上，看着院子里的月色，一时无话。过了会儿，聂怀桑才慢悠悠地开口：“魏兄，你说咱们这一辈人，是不是都老了？”
魏无羡挑眉：“怎么突然说这个？”
“你看啊。”聂怀桑扇子指了指雅室内，“江澄现在天天围着他那宝贝女儿转，蓝二兄眼里心里也只有你，我呢，守着清河那点家业，也是一天比一天懒。倒是那些小辈，一个个朝气蓬勃的，跟咱们年轻时一样。”
魏无羡笑了：“这有什么不好？年轻时打打杀杀的还不够？现在这样，安稳度日，不是挺好吗？”
聂怀桑叹了口气：“也是。只是偶尔想起以前的事，总觉得像做梦一样。”他顿了顿，看向魏无羡，“说起来，下个月我那儿有场狩猎大会，魏兄和蓝二兄一起来玩玩？就当是散心了。”
魏无羡刚要答应，就听身后传来蓝忘机的声音：“好。”
两人回头，见蓝忘机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手里还拿着一件披风，正往魏无羡身上披：“夜里凉。”
魏无羡顺势拢了拢披风，笑道：“还是蓝湛你细心。”他看向聂怀桑，“既然蓝湛都答应了，那我肯定去啊。”
聂怀桑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那可说定了，我回去就让人备好酒肉等着你们。”
这时，雅室内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是起了争执。三人对视一眼，连忙走了进去。只见几个年轻弟子正围着一个蓝氏小弟子，脸色不善。
“你说谁作弊呢？”那蓝氏小弟子涨红了脸，手里紧紧攥着一支笔，“我明明是自己画的！”
“哼，就你这水平，能画出这么好的画？定是偷偷用了什么手段！”一个金氏弟子冷哼道，“我看你们蓝氏就是徒有虚名！”
“你胡说！”
眼看就要吵起来，蓝曦臣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却见江澄站起身，冷冷道：“吵什么？雅集之上，成何体统！”
他走到那幅画前看了看，画上是一片荷塘，笔法灵动，颇有神韵。江澄看向那蓝氏小弟子：“这画是你画的？”
小弟子点点头，声音带着哭腔：“是……是我照着魏前辈描述的莲花坞画的。”
魏无羡愣了一下，凑过去一看，画上的荷塘果然有几分莲花坞的模样，虽稚嫩，却透着一股鲜活气。
“画得不错啊。”魏无羡摸了摸小弟子的头，“比我当年强多了。”
那金氏弟子还要再说什么，却被身后的金子轩之子金凌瞪了一眼：“闭嘴！魏前辈说画得好，就是好的！”
金氏弟子悻悻地闭了嘴。
江澄看了金凌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对那小弟子道：“别哭了，画得确实不错。下次再画，让你魏前辈给你指点指点。”
小弟子眼睛一亮，用力点头：“嗯！”
一场风波就这么平息了。众人重新坐下，气氛却比之前活跃了些，少了些拘谨，多了些真切的笑语。
夜深时，雅集散去，众人各自回房休息。魏无羡和蓝忘机走在回静室的路上，月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今天那个小弟子，很像你小时候。”蓝忘机忽然开口。
魏无羡愣了愣，随即笑道：“像我？哪里像？”
“眼神。”蓝忘机看着他，认真道，“很亮，很干净。”
魏无羡心里一暖，停下脚步，转身抱住蓝忘机：“蓝湛，有你在真好。”
蓝忘机回抱住他，下巴抵在他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我也是。”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仿佛要到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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