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是比喧嚣更可怕的利刃,瞬间刺穿了安济坊外的每一寸空气。
方才还如狂潮般投掷石块的百姓们,此刻像被扼住咽喉的雏鸡,一张张脸上写满了惊恐与茫然。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三道不可一世的官影,在苏菱安一道血符下,如同被阳光炙烤的冰雪,发出凄厉的嘶鸣,寸寸崩裂,最终化作一缕缕黑烟,狼狈地钻回地缝之中,仿佛那里才是它们唯一的归宿。
那不是驱散,是吞噬。
是一种更为霸道、更为原始的力量,将影子本身的存在都抹去了!
“妖……妖怪……”不知是谁颤抖着吐出两个字,人群轰然向后退去,跌倒、踩踏,再也顾不上什么讨伐灾星,只剩下逃离这片诡异之地的本能。
苏菱安对此视若无睹。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怀中那个气息微弱的男人。
叶寒舟的身体滚烫如烙铁,经脉寸断的剧痛让他眉头紧锁,即便在昏迷中也无法安宁。
那朵由她精血与灵泉之力凝聚的虚幻心莲,正在他胸口缓缓旋动,一丝丝精纯的生命力,正艰难地修复着他被毒蛊与命焚火烧得焦黑的经络。
这是一个逆天而行的过程,每修复一寸,苏菱安的脸色便苍白一分。
灵泉之力在她体内奔涌,却像是投入了一个无底的黑洞,被双生契无情地抽取、转化,灌入另一个濒死的躯体。
“咳……”叶寒舟猛地咳出一口带着焦味的黑血,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一条缝。
他看到的,是苏菱安沾着血污与尘土的侧脸,额角的伤口已经凝固,血痕蜿蜒而下,让她看起来既破碎又决绝。
“你又在……乱来。”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却带着一丝无奈的宠溺。
苏菱安低下头,金莲瞳中映出他虚弱的倒影,她伸出没有沾血的手,轻轻抚过他干裂的嘴唇,声音清冷而坚定:“闭嘴,养伤。我还没让你看过天亮,你怎么敢死?”
这句话,与其说是安抚,不如说是一道不容置喙的命令。
叶寒舟虚弱地笑了,他想抬手,却连动一动指尖的力气都没有。
他只能看着缠绕在两人心口的誓络银线,感受着那股温暖而霸道的力量正将他从黄泉路上往回拖拽。
他说过,痛要一起分。可她,却总想把生的希望,一个人扛。
太庙地宫深处。
“噗——”
盘坐在石棺之上的影天子,猛地喷出一口黑色的雾气,那张枯槁如树皮的脸剧烈扭曲起来。
他死死捂住心口,那里,原本稳定嵌入的半块“天枢”残片正疯狂震颤,光芒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一股前所未有的反噬之力,顺着那万千影链,从遥远的安济坊悍然袭来!
那不是简单的力量中断,而是……掠夺!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那三道官影的连接被一种更蛮横的力量活生生撕碎、吞吃!
他留在官影体内的印记,连同影子本身,都被彻底抹除,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是她……是那个贱人!”影天子眼中幽绿的鬼火疯狂跳动,既有暴怒,更有难以置信的惊骇,“她怎么可能操控‘影噬’之力?那是……那是唯有……”
话未说完,他心口又是一阵剧痛。
这一次,痛楚的源头并非来自被毁的官影,而是来自他力量的根基——那些连接着京城无数百姓、汲取他们恐惧与绝望的影链。
就在苏菱安用灵泉逆转生死,为叶寒舟续命的刹那,一股纯粹的、充满生机的力量,通过他们之间奇特的血脉共鸣,狠狠地冲击了他的本源。
他赖以维生的,是绝望、是恐惧、是死亡的阴影。
而苏菱安此刻所做的,是创造希望,是逆转死亡。
这两种力量,水火不容!
“她……她竟敢用本座的‘食粮’,去养一个死人?”影天子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整个地宫的阴风都在为之震颤。
他终于明白,苏菱安的存在,对他而言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威胁,而是动摇他根本的剧毒!
“传令!”他嘶吼着,声音穿透层层石壁,“所有影卫,不惜代价,夺回天枢,杀了她!立刻!马上!”
安济坊外,残存的官影与刚刚赶来的影卫们接收到了这道充满暴戾的命令。
他们眼中的最后一丝人性被彻底抹去,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杀戮意志。
肃杀之气,再度弥漫。
小桃和断影婆护在苏菱安身侧,紧张地看着那些重新围拢上来的黑影。
“姑娘,他们要拼命了!我们快走!”小桃急得快要哭出来。
苏菱安缓缓站起身,怀中依旧抱着叶寒舟。
她的目光越过那些狰狞的影卫,望向了皇城深处,那座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般蛰伏的太庙。
与其被动地等待他派来一波又一波的爪牙,不如……主动去找他。
她抬起手,指尖那道从眉心蔓延而来的影噬纹,在昏暗的天光下,竟闪烁着一丝妖异的银光。
那枚影印戒,也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微微发烫。
“婆婆,小桃,”苏菱安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你们带他去城西的废弃驿站,那里安全。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姑娘,那你呢?”小桃抓着她的衣角,满眼都是恐惧。
苏菱安的视线落在太庙的方向,金莲瞳中杀意与决然交织。
“我去取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顺便……”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杀了他。”
夜色,愈发深沉。
长街之上,血腥味与阴冷的气息混杂在一起,百姓早已逃散一空,整座京城仿佛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坟墓,安静得令人心悸。
血月高悬,将苏菱安的影子拉得极长。
她将叶寒舟交给断影婆,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一步步走向那群虎视眈眈的影卫。
她周身的气息变得愈发凌厉,指尖的影噬纹亮得惊人,仿佛一条即将择人而噬的银蛇。
影卫们发出低沉的咆哮,却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们面对的,不再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弱女子,而是一个即将踏上王座的……猎杀者。
夜风呼啸,吹起她的发丝与衣袂。
她抬眼,望向了天边那轮血色的月亮,轻声低语。
“子时三刻,阴气最盛,正是……了结恩怨的好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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