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兆玉那番关于命运惯性与无能为力的论述,如同沉重的枷锁,将白千诗的心拖向冰冷的深渊。
她仿佛已经看到历史的洪流无可阻挡地冲向那个悲剧性的未来,而她,以及她所爱的那个人,都将是这洪流中的一部分,无法挣脱。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感几乎要将她淹没时,背对着她、凝视星图的沈兆玉,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用一种试图缓和气氛、却又因不熟练而显得有点生硬的语气,补充道:“当然,你也不必过于悲观。”
白千诗猛地抬眼,看向他那挺拔却孤寂的背影。
沈兆玉微微侧过头,金色的眼瞳在实验室幽蓝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妙的光芒,语气依旧保持着那标志性的平淡,但内容却截然不同:“虽然无法根除,也无法保证结果。但以我目前对‘恒夜’的掌控力,以及对部分未来变量的预知……进行一定程度的抑制和引导,还是可以做到的,毕竟我们组织就是干这个的。”
他顿了顿,似乎在进行某种风险评估,然后给出了一个典型的、属于他的、充满不确定性的答案:“只是,最终能抑制到什么程度,能将未来的轨迹偏转多少……变量太多,无法计算,无法保证。”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一丝“尽力而为”意味的补充,像是一根突然抛下的、细若游丝的绳索,让沉溺在绝望中的白千诗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摇摆不定的希望之光。
但这希望来得太突然,与他之前那番冷酷的断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且,他那平淡语气中,似乎……隐约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逗弄”后的观察意味?
白千诗先是一愣,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恼怒涌上心头。
她感觉自己像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在被宣告了残酷的实验结局后,又被实验者随意地给予了一点点不确定的“可能”,只为了观察她接下来的反应。
这种被掌控、被审视的感觉,让她心头火起。
她不由得恨恨地瞪向沈兆玉,那双清冷的眼眸里此刻燃着清晰的怒火,还有一种“你居然还有心思说这个”的指控。
摊牌之后,她总觉得这个沈兆玉似乎……比之前更难以捉摸,甚至隐约有点……喜欢看人情绪起伏的恶趣味?
是她的错觉吗?
沈兆玉被她那毫不掩饰的、带着愤懑和控诉的眼神看得微微一怔。
他确实存了一丝观察她反应的心思,想看看这个来自未来、与他命运纠缠的“变量”,在极度的绝望与微弱的希望之间,会呈现出怎样的状态。
这对他完善模型很重要。
但他没预料到白千诗的反应会如此……直接和富有“人性冲击力”。
那瞪视的目光,不像是对待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灵或冷酷的研究者,更像是在看一个……惹人生气的、需要被谴责的……人。
这种陌生的、带着情绪温度的注视,让他那早已习惯被敬畏、被恐惧、或被纯粹理性目光包围的感知,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错位感。
一丝几乎不存在于他词典里的情绪——尴尬,如同投入古井的微尘,悄然泛起。
他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与白千诗对视的目光,重新看向星图,仿佛那上面突然出现了什么亟待解决的重大难题。
他甚至下意识地抬手,用指尖轻轻蹭了蹭自己的鼻梁侧面——一个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代表些许无措的小动作。
“……总之,情况并非完全绝望。”他试图用平静无波的语气挽回刚才那一瞬间的微妙失控,但效果似乎适得其反。
白千诗看着他这副明明做了“坏事”却又试图装作若无其事,甚至还有点不自在的样子,心中的怒火奇异地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哭笑不得的荒谬感。
这个沈兆玉,在剥开那层层神性、理性和冷漠的外壳后,内里似乎也藏着一些……非常、非常笨拙和……难以形容的角落。
她依旧瞪着他,但眼神里的“恨恨”已经淡去,多了几分探究和一种“我看透你了”的微妙了然。
实验室里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沉默。
不再有之前的沉重与绝望,也不再是单纯的对抗,而是弥漫着一种刚刚经历了剧烈情绪起伏后、夹杂着恼怒、无奈、一丝渺茫希望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初步的、基于“共同秘密”的微妙熟稔。
沈兆玉依旧专注地看着星图(至少看起来是),白千诗则看着他那略显僵硬的背影,轻轻哼了一声,最终还是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别在衣襟上的那枚暗银色荼蘼胸针。
前路依然迷雾重重,危机四伏。
但至少在这一刻,在这间充满未来科技感的实验室里,两个因时空错位而相遇的灵魂,在巨大的命运玩笑之下,似乎找到了一种新的、别扭却又真实的相处方式。
而未来,似乎也因为这微妙的变化,真正有了一丝被改写的……可能性。
接下来的日子,白千诗留在别墅内,大部分时间都在适应和掌控体内那股新旧融合的力量。
沈兆玉并未过多干涉,只是偶尔会指出她能量运转中一些不够协调的细微之处,其眼光之毒辣,令白千诗暗自心惊。
然而,别墅内的气氛却并非只有修炼的沉静。
星瞳的表现愈发明显,那是一种混合着失落、委屈和强烈不甘的醋意。
她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沈兆玉,练功比以前更加拼命,那双紫色的眼瞳时不时就会幽幽地瞟向白千诗衣襟上那枚暗银色的荼蘼胸针,然后又迅速移开,小嘴抿得紧紧的。
白千诗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这个小女孩的、无声的排斥。
她那么努力,就是为了得到父亲的认可,为了能站在他身边,成为对他“有用”的人。
可如今,父亲却将象征着“恒夜”、代表着某种认可与联系的珍贵胸针,给了一个才认识不久、甚至某种程度上算是“麻烦”的外人。
而她,这个一直陪伴在父亲身边的“女儿”,却迟迟没有得到。
这天下午,沈兆玉安排白千诗与星瞳进行对战练习,美其名曰“巩固实战能力,相互磨砺”。
训练场上,星瞳一改往日的沉默,攻势异常凌厉。
她的“星尘投影”能力全力发动,身形飘忽不定,攻击轨迹刁钻难测,时而预判白千诗的闪避路线进行封锁,时而操控训练场内的器械碎片干扰白千诗的节奏。
那紫色的眼瞳中,燃烧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好胜心。
白千诗起初有些措手不及,只能凭借更加丰富的战斗经验和精妙的身法周旋。但很快,她开始尝试引导体内那股新的力量。
她不再仅仅依靠原本清冷灵动的身法与剑笛的物理攻击,而是开始将那股带着秩序与净化特性的能量融入其中。
当她挥动剑笛时,笛身震颤发出的不再是单纯的音波攻击,而是隐隐带着一种奇特的共鸣,这共鸣仿佛能干扰星瞳对未来的短暂预知,让她那神出鬼没的“星尘投影”出现了一丝滞涩。
同时,白千诗发现自己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周围能量的流动在她“眼”中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她甚至能隐约“看到”星瞳下一次攻击可能出现的几个轨迹分支,虽然无法像星瞳那样精准预知,却足以让她提前做出更有效的应对。
她的剑招之间,开始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仿佛在演奏一曲无声的乐章,这乐章不仅能扰乱对手,更能安抚和梳理周围躁动的能量,连星瞳身上那因情绪激动而有些紊乱的能量波动,都在无形中被稍稍抚平。
能力确实变强了!
而且是一种质的飞跃,不仅仅是力量的提升,更是对能量本质更深层次的理解和运用。
这股融合后的力量,似乎更加偏向于 “秩序”、“净化”与“共鸣” ,与她之前偏向“幻影”与“音律”的战斗风格有了奇妙的融合与升华。
但一个念头也随之浮上心头:这股因沈兆玉的“实验”而获得的力量,如果……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能找到方法回去,它还能存在吗?会随着时空的转换而消失,还是会成为我的一部分,跟随我回到我的时代?
这个不确定性,让她在感受力量增长喜悦的同时,心底也埋下了一丝隐忧。
对战最终以平手告终。
星瞳固然天赋异禀,能力诡异,但白千诗凭借更老辣的经验和新获得的力量特性,稳稳地接下了她所有的攻势。
战斗结束后,星瞳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紫色的眼眸看着白千诗,里面的敌意似乎淡了些,但那份失落和委屈却更加明显了。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走到场边,拿起毛巾擦汗,背影显得有些孤单。
沈兆玉全程旁观,金色的眼瞳中将两人的表现尽收眼底。他走到星瞳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进步很快,对能力的运用更加精细了。”他平淡地夸奖道。
星瞳抬起头,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小声嘟囔道:“可是……父亲还没有给我……那个胸针……”她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飘向白千诗胸前的胸针。
沈兆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沉默了一下,然后淡淡道:“时机未到。”
他看向白千诗,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你的力量融合比预期顺利,新的特性也开始显现。看来,它与你相性不错。”
他没有解释“时机”是什么,也没有安抚星瞳明显的失落,只是陈述着观察结果。
但白千诗能感觉到,沈兆玉并非不关心星瞳,只是他表达关心的方式,以及他衡量“时机”的标准,与常人截然不同。
星瞳低下头,用力攥紧了手中的毛巾。
白千诗看着这一幕,心中暗叹。
这栋别墅里,一个是被漫长轮回磨灭了大部分情感、背负着救世重任的男人,一个是对父亲怀着近乎执念依赖、渴望认可的小女孩,再加上她这个来自未来、寻找恋人的意外闯入者……
关系真是复杂得可以。
而她所获得的新力量,既是机遇,也是深深的谜团。
前路如何,无人知晓。
她只能握紧手中的剑笛,感受着体内流淌的、既熟悉又陌生的力量,一步步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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