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傍晚七点。
白虎殿再次被改造，这一次，它变成了一个奇特的混合体——“立法厨房”。穹顶之下，原本庄严的星纹灯被调暗，取而代之的是上百架嗡嗡作响的“史官摄像蜂”无人机，它们如同忠诚的蜂群，将无死角的画面实时传递到联邦每一个角落。殿宇中央，一个由公输哲在狱中设计指导、格物院工匠连夜打造的庞大“忏悔熔炉”正熊熊燃烧，炉火映照着一只被架在特制烤架上、涂抹着荧光π酱、散发着奇异香气的肥鹅。
地面上，原本流转星纹的地板变成了巨大的导热烤盘，温热的鹅油沿着砖缝缓缓流淌，勾勒出隐约的脉络，竟有几分像某种抽象的“宪法血管”。
嬴政站在熔炉前，他罕见地在外袍外罩了一件朴素的围裙，胸口那“活体宪法”的淡金纹路，在炉火和荧光π酱的映照下，泛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绿光。他手中拿着一卷特制的丝绸，上面用特殊的荧光材料书写着密密麻麻的代码——正是那幽灵般的 405 method Not to Allowed。
“首席，一切准备就绪。”韩谈低声汇报，声音在空旷又喧闹的殿内显得有些微弱。全网直播的信号灯已然亮起，标题简单粗暴——【《本机人格法案》终读暨技术忏悔宴】。
张苍肩扛着他的主摄像机，镜头扫过在场每一个核心人物，也扫过那只在炉火上“滋滋”作响、仿佛承载了太多意义的烤鹅。
“所以，”公子嚣的声音通过他的小蜜蜂话筒响起，带着孩子特有的清澈和直接，“我们是要把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错误’，吃掉吗？”
刘邦穿着他那标志性的花衬衫，正在几个直播控制台前忙碌，闻言头也不抬地插嘴：“没错儿，嚣帝！不仅要吃，还要吃得轰轰烈烈，吃得全网皆知！这叫……呃，‘仪式感排毒’！”他面前的屏幕上，联邦全境的弹幕已经开始滚动，红、绿、黄三色代表着“通过”、“反对”、“弃权”的选项如同潮水般涌动。
冯劫捧着他那卷依旧大部分空白的黄金简，走到了炉火旁，神情肃穆。“根据初审意见及全民反馈，《本机人格法案》核心条款已凝聚于此。”他展开金简，上面用古老的秦篆刻写着崭新的条文，其中最关键的一条在炉火映照下熠熠生辉：“……任何接入联邦中枢网络之设备，若因其自主或受控行为触犯联邦律法，其直接设计者、主要维护者需承担连带‘技术监护责任’，视同共犯……”
萧何站在一旁，他的左手捧着金简的副本（由1024枚超薄金片组成），右手飞快地拨弄着他的玉算盘，算珠碰撞声清脆而急促。“根据成本核算，铭刻此法案于金简，耗资约……这不仅是立法，更是在铸造联邦的‘数字脊梁’。”他低声嘟囔，仿佛在说服自己这笔花费的价值。
“终读开始！”冯劫朗声宣布，声音通过扩音装置传遍大殿，也传遍联邦。
与此同时，项羽——他换上了一套特制的耐高温“烤鹅防护服”，胸前还用红色颜料写着“严禁偷吃”四个大字——正满头大汗地按照公输哲事先设定的程序，用他那柄足以劈开山岳的盘龙戟，小心翼翼地转动着烤架。每一次转动，烤鹅腹内似乎都传来极其细微的、仿佛机械合成的低语：“method… Not… Allowed…” 这声音被敏感的拾音设备捕捉，放大，清晰地传入了直播流。
【用户“鹅语者”】：卧槽！鹅说话了？！是特效吗？
【用户“代码成精”】：（绿色弹幕）反对！让设备担责，那以后谁还敢创新？
【用户“匠人不易”】：（红色弹幕）支持！代码不是免罪金牌！设计者必须负责！
【用户“吃瓜看戏”】：（黄色弹幕）先看看鹅熟没熟……
弹幕的颜色，实时反映在刘邦控制的直播画面上，也以某种光学投影技术，隐约浮动在那只烤鹅逐渐变得金黄的皮囊之上，仿佛给这只鹅披上了一层动态的、由民意构成的外衣。
韩信面前悬浮着他的腕上立方体沙盘，此刻它正疯狂运算着弹幕数据的流向和情绪倾向，试图预测投票结果。然而，沙盘上的数据流越来越混乱，最终“嘭”的一声轻响，沙盘虚影竟然崩溃，散落成一片闪烁的“∞”符号碎片。
韩信苦笑一声，对着张苍的镜头摇了摇头：“我以为算法可以洞察一切，包括民意。但现在看来，当情绪和理念交织时，最简单的预测也会失效。我……无法预知结果。”
张良手持一支发光的光笔，正在虚空中勾勒法案条文的注释，每一个法律术语都被他转化为更易于理解的比喻。当他写到关于“技术监护责任”的界定标准时，光笔突然闪烁了几下，耗尽了能量，在他面前留下一个短暂的、绿色的“405”虚影，才缓缓消散。“看来，‘方法’本身，也在抗拒被完全定义。”他若有所思地说。
法案终读完毕，进入了全民弹幕投票阶段。
巨大的直播屏幕上，红、绿、黄三色光柱如同血压计的水银柱般剧烈起伏，代表着支持、反对与弃权的比例。支持率（红色）与反对率（绿色）死死咬住，交替领先，迟迟无法突破法定的通过门槛。
刘邦紧张地盯着屏幕，额角见汗。他面前的实体投票按钮——一个巨大的、象征着“通过”的红色按钮——不知是因过度使用还是技术故障，突然卡住了，按不下去！
“妈的！关键时刻掉链子！”刘邦骂了一句，情急之下，他猛地用拳头砸向那个按钮！
“砰！”
按钮被他硬生生砸了下去，指示灯亮起刺目的红光，而他的指关节也因此破裂，鲜血瞬间染红了按钮表面。
这一幕被镜头特写捕捉，全网哗然。
【用户“暴力立法”】：靠！老刘手都干出血了？
【用户“程序正义”】：（绿色弹幕）这不算！这是作弊！投票无效！
【用户“心疼老刘”】：（红色弹幕）别骂了！没看到老刘急了吗？这法案必须过！
随着刘邦这带着血色的“一票”，红色光柱仿佛被注入了最后的动力，猛地向上窜了一截，艰难地超过了法定的通过线！
《本机人格法案》，在争议与一丝暴力的插曲中，获得了原则性通过。
冯劫庄重地将那卷刻满了新法案的金简，小心翼翼地送入“忏悔熔炉”旁的特定封存区域。高温并未损坏金简，反而让其上的文字更加璀璨夺目。
接下来，是“技术忏悔宴”的核心环节——分食“405烤鹅”。
嬴政亲手用特制的刀具，剖开了烤鹅的腹部。令人惊异的是，鹅肉已经熟透，香气四溢，但里面那卷写着 405 method Not Allowed 的代码绸卷，竟然完好无损，甚至还在微微散发着绿光。
公输哲在两名看守的陪同下，走到了炉前。他看着那卷绸卷，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情，有释然，有决绝。他伸出那只完好的手，拿起绸卷，在亿万观众惊愕的注视下，缓缓地、艰难地将其塞入了口中，吞咽了下去。
“如果技术的罪孽需要一个容器来承载，”他的声音因为吞咽动作而有些沙哑，“那么，就让创造者的身体，成为它最后的坟墓。” 他的嘴角渗出了一丝混合着机油和血丝的液体。
这一幕震撼了所有人。弹幕出现了短暂的真空，随即被无数的“匠人，对不起……”和复杂的情绪符号填满。
紧接着，那只承载了太多象征意义的烤鹅被分切。嬴政率先拿起一块，放入口中咀嚼，他瞳孔中的数据流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项羽、韩信、萧何、张良、刘邦、冯劫……甚至公子嚣，都默默地分食了一小块。
张苍的镜头最后对准了自己，他也拿起一片鹅肉，郑重地吃了下去。“史官，不仅是记录者，”他对着镜头，也是对着自己说，“在必要的时候，也应是历史的共证者，甚至是……共担者。”
宴会尾声，是轮值首席的交接仪式。
公子嚣庄重地取下胸前那枚刻有“001号数字遗产”的U盘——里面存储着他背诵的π小数点后一万位，被他称为“童年记忆”的数字文件。
“我把我的‘童年记忆’，存进联邦的国库。”孩子的声音通过小蜜蜂话筒传开，带着一丝不舍，但更多的是郑重，“希望以后，每一个小朋友，都能有一个地方，安放他们觉得最重要的东西。”
冯劫代表联邦，接过了这枚意义非凡的U盘，宣布启动“国家数字童年遗产计划”。
就在仪式完成的瞬间，那只已经被分食大半的烤鹅骨架内部，突然再次清晰地传出了那句机械合成音：
method Not Allowed——
声音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仿佛加载了新的内容，然后继续：
——但方法，已被允许。
这声音不再局限于大殿，而是通过星纹网络，同步在联邦全境每一个正在收看直播的终端上响起！
刚刚还在为法案通过和分食仪式而沸腾的弹幕，瞬间陷入了死寂般的空白。
所有人都愣住了，一股哭笑不得的、混杂着荒诞与惊悚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国库深处，那枚被封存的金简旁，专门用来存放“时间标本”的玻璃柜中，公输哲留下的、封印着“127.0.0.1的呼吸”的那一秒绿光，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直播画面在张苍的操控下渐渐暗去。
最终，屏幕上只留下一行缓缓浮现的白色小字：
【错误已被立法。】
【立法是否……也成了一种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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