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妄之海边缘的“锈蚀坟场”，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头顶那片扭曲流淌的诡异光幕，用变幻不定的紫灰暗红，涂抹着这片金属荒漠的永恒黄昏。老K的垃圾堡垒，如同嵌在巨兽骸骨中的一颗顽固铁锈，在死寂中发出低沉的嗡鸣——那是给墨尘“续命”的能量转换器永不停歇的嘶吼。
阮柒靠在一堆冰冷的、形似脊椎骨的巨大金属管线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管壁上剥落的锈皮。精神力枯竭带来的撕裂感并未完全消退，如同脑髓深处埋着无数细小的玻璃渣，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尖锐的疼痛。识海深处，【天道反诈协议】依旧死寂一片，像一块烧毁的电路板，任凭她如何呼唤，都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默。
“剑气按揭”的账单如同无形的绞索，随着能量转换器每一次猩红的报警闪烁，就勒紧一分。老K那张被护目镜遮蔽的脸，成了冷酷利息的最佳代言人。他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垃圾堡垒某个堆满零件的角落，用各种阮柒无法理解的粗糙工具，叮叮当当地“修复”或“拆解”着什么，仿佛墨尘棺材上那个跳动的猩红数字只是背景噪音。
玄诚子是三人里唯一还能“动弹”的资产。老道士背上的伤口在老K那罐气味堪比化学武器的“锈蚀坟场特供消毒凝胶”处理下，勉强结了层黑痂。此刻，他正盘腿坐在一块相对平整的金属板上，面前摊着他那块破碎的青铜锅盖核心碎片，以及几块在管道里捡到的、品质最差的魔晶。
老道士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手指哆哆嗦嗦地在那块暗淡的锅盖碎片上比划着，嘴里念念有词：“老伙计啊老伙计……想当年你镶星嵌玉，何等风光！九天星辰砂！混沌玉髓！那都是顶顶好的材料啊！如今……唉，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呃……”他瞥了一眼角落里叮当作响的老K，把后半句咽了回去，转而拿起一块灰扑扑、内部结构浑浊不堪的劣质魔晶，更加悲愤，“再看看这些玩意儿！杂质比灵力还多！这‘气’吸进去，怕不是直接堵了经脉，走火入魔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抱怨归抱怨，玄诚子还是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块魔晶，枯瘦的手指灌注进一丝微弱到可怜的灵力——那是他修为耗尽后，仅存的一点点本源。他想试试看，能不能从这“地沟油”里榨出点“花生油”来，哪怕一丝丝，也能给墨尘那“IcU”账单减点利息不是？
微弱的灵力探入魔晶内部。瞬间，玄诚子老脸皱成了菊花。那感觉，就像把手伸进了粘稠污浊的沥青池，灵力被无数混乱、暴躁的微小能量颗粒疯狂撕扯、污染！他闷哼一声，差点把魔晶扔出去。
“嘶……这玩意儿……狗都不吸！”玄诚子甩着手，龇牙咧嘴。
然而，就在他灵力撤回的瞬间，异变突生！
那块被他“污染”过的劣质魔晶，内部浑浊的结构似乎被那丝微弱的外力扰动了一下。极其微弱、杂乱无章的波动，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小石子，从魔晶内部荡漾开来。这波动本身毫无意义，但诡异的是——
嗡……滋滋……咔……
玄诚子手边，那块破碎的青铜锅盖核心碎片，竟然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碎片上那些早已熄灭的、蚀刻着“浑沌归元”道纹的古老纹路，如同干涸河床里残存的最后一点湿痕，被这杂乱波动极其偶然地“蹭”过！
一道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比萤火虫光芒还要暗淡百倍的晦涩光晕，在道纹的某个断裂处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熄灭。
“嗯？”玄诚子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圆了！他猛地抓起那块锅盖碎片，凑到眼前，手指颤抖地抚摸着刚才闪烁的位置。“老伙计？老伙计你还有气儿？！刚才……刚才是不是你动了？！”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又抓起那块劣质魔晶，不顾刚才的教训，再次小心翼翼地注入一丝灵力，拼命搅动其内部混乱的能量场，试图重现刚才那一幕。
嗡……滋滋……咔……嗡……
这一次，在玄诚子全神贯注的“瞎搅和”下，魔晶内部混乱的波动与锅盖碎片上断裂的道纹，产生了更多、更清晰的“摩擦”！
破碎的锅盖碎片不再是闪烁，而是开始发出一种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充满了杂音的……“声音”！
那声音扭曲变形，仿佛隔着厚厚的、灌满水的墙壁，又像是信号极差的远古收音机在调频：
“……滋滋……九幽……忘川河畔……等郎君……千年……滋滋……负心汉……魂飞魄散……滋滋……”
“……咔……魔尊の午夜心扉……讲述……十万年……爱恨情仇……咔……欢迎拨打……情劫专线……滋滋……前三位……送……魔心锁……”
“……滋滋……飞升无忧贷……零抵押……秒放款……滋滋……利息低至……每日……半成……咔……逾期……肉身抵债……”
“……滋啦……血巢快递……使命必达……滋滋……承接……三界……定点清除……情感纠纷……物理超度……滋滋……好评返现……”
玄诚子捧着锅盖碎片，听得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到膝盖上！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老道士彻底懵了，“忘川河？魔尊心扉？飞升贷？血巢快递？！这……这锅盖成精了？！还是老夫魔气入脑幻听了？！”
角落里的老K不知何时停下了手中的敲打，护目镜转向玄诚子和他手中发出诡异“广播”的锅盖碎片，镜片微微调整焦距，似乎在扫描分析。
阮柒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收音”吸引，强撑着精神凑了过来。当她听到“情劫专线”、“飞升无忧贷”、“血巢快递”这些关键词时，程序员和反诈顾问的本能瞬间被激活！疲惫和疼痛似乎都退居二线！
“不是锅盖成精！”阮柒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兴奋，眼睛却亮得惊人，“是信号！是这片虚妄之海里的垃圾信号！玄诚子前辈，你的锅盖碎片，道纹虽然破碎，但‘浑沌归元’的本质还在！它能被动地、极其低效地接收和转化一定范围内的能量波动！这些魔晶内部混乱的能量场，被你用灵力搅动，产生了极其微弱的、无序的‘广播’信号源！而你的锅盖碎片，正好成了个……成了个破烂的‘矿石收音机’！”
“矿石……收音机？”玄诚子一脸茫然，显然无法理解这个科技名词。
“就是不用电，靠矿石本身特性就能接收空中电波信号的老古董！”阮柒飞快地解释，目光灼灼地盯着那还在断断续续发出“情劫专线”广告的锅盖碎片，“虽然信号差得要命，杂音比内容还多，但这证明了一点！”
她猛地抬头，看向头顶那片流淌着诡异光幕的虚空，又看向老K堡垒深处堆积如山的各种废弃金属残骸，最后目光落在玄诚子手里那几块劣质魔晶上，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荒诞的计划雏形在她脑中疯狂滋生！
“证明什么？”玄诚子下意识地问。
“证明这片‘虚妄坟场’，不是绝对的信息荒漠！”阮柒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情劫公司’、‘血巢快递’……它们在这里有活动！有信号泄露！虽然微弱杂乱，但存在！而你的破锅盖，加上这些垃圾魔晶，就能捕捉到！”
她挣扎着站起身，踉跄地走到玄诚子面前，一把抓起他手里那块正在“广播”的锅盖碎片和一块劣质魔晶。
“老K！”阮柒转向那个沉默的拾荒者，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你的‘垃圾佬特调转换器’！除了输出狂暴能量，能不能反向操作？能不能……接收并过滤、放大特定的微弱能量信号？尤其是……某种特定的、带有‘反诈’标记的加密信号？”
老K的护目镜镜片锁定阮柒，沉默了几秒。他走到那台嗡嗡作响、屏幕猩红的能量转换器旁，粗糙的手指在布满油污的控制面板上快速敲击了几下。屏幕上扭曲的能量波形图旁边，弹出一个更小的、不断闪烁、布满噪点的频谱分析窗口。
“理论上，可以。”老K的声音依旧平板，但镜片后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兴趣，“只要你能提供足够清晰的‘信号特征’和‘加密频段密钥’。不过……”他指了指那个频谱窗口，上面只有一片混乱的噪点海洋，“在这里，找到你要的特定信号，概率低于你在垃圾堆里找到一颗能用的跃迁引擎核心。”
“信号特征我有！密钥……我也有！”阮柒斩钉截铁！她深吸一口气，将全部意念沉入依旧死寂的识海深处，对着那片冰冷的【天道反诈协议】废墟，发出了最强烈的呼唤和指令！不是启动，而是——共振！
她调动起识海中仅存的、与天道碎片融合后残留的、那属于“规则洞察”和“反诈标记”的微弱本能！这本能如同沉睡的神经末梢，被她强行刺激！
“小貅！协议！给我醒过来！哪怕一秒！把‘天道反诈中心’的核心信号特征和紧急呼救频段密钥给我！”阮柒在心底嘶吼，额头青筋暴起，枯竭的识海如同被点燃，剧痛几乎让她昏厥！
嗡——！
识海深处，那片冰冷的废墟，似乎极其微弱地震颤了一下！一道细小到几乎无法察觉、由无数金色符文构成的微光，如同濒死萤火虫的最后一次振翅，瞬间闪过！一组极其复杂、代表着“天道反诈中心”独一无二信号特征和最高级别紧急呼救频段密钥的加密数据流，如同最后的遗言，瞬间烙印在阮柒的意识中！随即，那微光彻底熄灭，协议再次陷入死寂。
成了！虽然只有一瞬！
阮柒脸色惨白如纸，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身体摇摇欲坠。但她眼中却燃烧着疯狂的光芒！她猛地将手中那块劣质魔晶狠狠按在自己额头上！粗糙冰冷的晶体硌得生疼！
“老K！接收器准备！”阮柒的声音嘶哑却无比清晰，“信号特征和密钥，我通过‘魔晶—神经接口’直接模拟输入！给我锁定它！过滤一切杂音！把它……给我挖出来！”
玄诚子吓得差点把锅盖扔了：“恩公！你……你这是要干嘛？！”
老K的护目镜镜片瞬间高速闪烁起来！他显然也被阮柒这近乎自毁的“神经直连”方式惊了一下，但动作却快如闪电！粗糙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化作一片残影！嗡嗡作响的能量转换器发出刺耳的变调声，输出能量的狂暴蓝紫色电弧瞬间减弱，内部结构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显然在进行着极其复杂的模式切换！
屏幕上那个小小的频谱分析窗口疯狂刷新！无数代表杂音噪点的光点被飞速过滤、剔除！窗口中央，一个极其微弱、但频率和波动特征无比独特的金色光点，在噪点的海洋中艰难地、顽强地浮现出来！如同狂风巨浪中一艘随时会倾覆的小船！
【信号锁定！强度：0.0001%！】
【加密验证……通过！】
【频段确认：天道反诈中心·最高紧急呼救（静默守听模式）！】
【信息流：微弱！极度不稳定！】
一行行扭曲但意义明确的字符在老K转换器的屏幕上艰难地滚动着！
“成了！”玄诚子激动得老泪纵横，差点扑上去拥抱那台油腻的机器。
就在这时！
滋滋滋——咔！
那个好不容易被锁定的、代表“天道反诈中心”的金色光点，突然剧烈闪烁了几下，信号强度断崖式下跌！眼看就要再次被无边的噪点淹没！
“信号太弱！要丢了！”阮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按着魔晶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识海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哼。”老K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哼。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向垃圾堡垒深处那堆“收藏品”。他粗暴地踢开几个锈蚀的金属箱，从一堆缠绕的线缆和破碎的仪器外壳下，拽出一个布满灰尘、形状狰狞的东西——
那是一个足有半人高的、由某种惨白色巨大骨骼（疑似噬星兽的肩胛骨）和扭曲的暗色金属粗暴拼接而成的……“天线”！骨头上蚀刻着扭曲怪异的符文，金属部分缠绕着粗大的、绝缘层剥落的线缆。整个造型充满了废土朋克式的野蛮和亵渎感。
老K扛着这根“骨肉天线”，如同扛着反器材武器，走到堡垒外相对空旷的地方。他看准方向，将天线底部一根尖锐的金属桩狠狠插入金属砂砾地面！然后，他抓住天线上一个锈蚀的、形似方向舵的金属圆盘，手臂肌肉贲张，猛地一拧！
嘎吱——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骨骼与金属摩擦声响起！那根巨大的骨肉天线，在老K的暴力操作下，极其不情愿地、一点一点地转动着角度！顶端那块惨白的巨大肩胛骨，如同某种远古巨兽死不瞑目的眼窝，缓缓对准了虚妄之海深处某个特定的、只有老K能感知到的方向！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干扰和野蛮掠夺意味的波动，从那根骨肉天线上扩散开来！堡垒内，能量转换器屏幕上那个即将消失的金色光点，如同被强行注入了一针强心剂，猛地稳定下来！信号强度艰难地、顽强地爬升到了……0.0005%！
屏幕上，一行新的扭曲字符艰难地滚动显现：
【信息流解析中……】
【内容：……滋……天道反诈中心……滋……紧急通告……滋……侦测到大规模……情劫模因污染……滋……坐标……蛛巢……虚妄之海……滋……疑似……血巢……母体……滋……请求……滋……支援……滋……警告……滋……信号……危……】
信息残缺不全，但关键点触目惊心！
“蛛巢坐标！血巢母体！”阮柒失声惊呼，按着魔晶的手指都在颤抖！这信息价值连城！是星核和墨尘用命换来的线索的延续！
“信号增强计划，第一阶段，完成。”老K松开拧着方向舵的手，骨肉天线保持着那个指向虚妄之海深处的亵渎角度。他拍了拍天线上沾着的金属砂砾，护目镜转向阮柒，镜片上倒映着转换器屏幕上那行残缺的警告信息。
“利息，”他指了指墨尘棺材上那个依旧在跳动的猩红数字，声音冰冷如金属摩擦，“现在，可以谈谈怎么用这个‘频道’，去收点能抵债的‘打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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