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血淬初芒
巨鹰城邦使者的到来与离去，像一阵掠过水面的风，留下了涟漪，却并未改变水流的方向。那袋金黄的种子被阳歌郑重收好，眼下却无暇顾及播种的希望。来自西北方的血腥气息，已然压过了下游带来的文明遐想。
泽部落的报复，比预想中来得更快，也更狡猾。
他们并未如獠所期望的那样，集结大军，咆哮着正面冲来。相反，他们像真正的鬣狗，围绕着受伤的猎物，不断进行试探性的撕咬，消耗猎物的体力与精神。
小股的泽部落战士，借着夜色或晨雾的掩护，开始频繁袭扰汉部落的外围。
他们不再轻易踏入如石布设的陷阱区，而是利用投石索和弓箭，从远处袭击落单的采集者或巡逻队。他们行动迅捷，一击即走，绝不恋战。有时是几块呼啸而来的石头，有时是几支精准的冷箭，有时甚至只是故意弄出的巨大声响，惊扰得整个部落一夜数惊。
这种持续的、低强度的骚扰，效果极其恶毒。
一名外出挖掘可食用根茎的织姓少女，被飞来的石块砸中了额头，抬回来时已没了呼吸。 一名夜间巡逻的战士，被黑暗中射出的冷箭贯穿了大腿，虽然保住了性命，却成了需要人照顾的伤员。 更可怕的是对心理的折磨。人们无法安心劳作，时刻要警惕来自林间的冷箭，睡眠被严重剥夺，神经始终紧绷如弦。重建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妈的！这群只知道放冷箭的孬种！”獠气得暴跳如雷，几次想要带人冲出去追杀，都被阳歌强行按住。
“他们就想激怒我们，让我们离开工事，进入他们熟悉的林子！”阳歌的声音冷得像冰，“不能上当。加固外围警戒，缩短巡逻间隔，用弓箭对射！他们敢露头，就给我用铁箭招呼回去！”
汉部落的弓箭手，尤其是岩灵带领的那一队，开始了与泽部落骚扰者的远程对射。铁镞箭的威力和射程此时显现出优势，几次对射都压倒了对方，甚至成功射杀了两名过于冒进的泽部落射手。这稍微遏制了对方的嚣张气焰。
但泽部落的头领狰，显然并不满足于此。骚扰只是前奏，他在寻找致命一击的机会。
几天后的一个拂晓，天色将亮未亮，是一天中人最困顿的时刻。持续的精神紧绷让汉部落的哨兵也难免出现了瞬间的松懈。
就在这时，一支约三十人的泽部落精锐小队，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渗透过了外围警戒线，直扑向部落防御相对最薄弱的东南侧！那里靠近河流，地势平缓，新建的胸墙尚未完全合拢，有一处数米宽的缺口正在用灰泥加紧砌筑！
他们的目标极其明确——突破缺口，冲入部落内部，制造最大程度的混乱和恐慌！甚至可能直扑核心的粮仓或首领棚屋！
“敌袭！东南缺口！”了望哨终于发现了情况，发出了凄厉的警报！
但此时，那支泽部落小队已经冲到了距离缺口不足百步的地方！他们发出野性的嚎叫，加速冲锋！
“顶住缺口！”阳歌的怒吼声瞬间压过了警报，他如同猎豹般从窝棚中窜出，抄起倚在墙边的铁矛就冲向东南方向！
负责守卫缺口的正是獠和他的小队。他们反应极快，立刻扔下手中的工具，抓起武器，试图用身体堵住那处尚未完工的豁口！
“掷矛！”獠狂吼着，率先将手中的备用短矛投掷出去！
十几根长矛短斧呼啸着飞向来敌，瞬间放倒了冲在最前面的三四名泽部落战士。但对方人数占优，且冲锋势头极猛，后续者毫不畏惧地踏过同伴的尸体，疯狂扑来！
瞬间，双方就在那道灰泥尚未干透的缺口处，猛烈地撞击在了一起！
血肉搏杀骤然爆发！
怒吼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利刃入肉声瞬间响成一片！缺口处变成了一个残酷的绞肉机。獠如同疯虎，手中铁斧狂舞，每一次劈砍都带起一蓬血雨，死死挡在最前方。他身边的战士也拼死抵抗，用长矛捅刺，用身体冲撞。
但泽部落的战士同样悍勇，他们利用人数优势，不断挤压着防御圈。一柄青铜刀砍中了獠身边一名战士的肩膀，鲜血喷溅；另一支长矛险些刺中獠的肋下，被他险之又险地用斧柄格开。
防线摇摇欲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放！”
一声清冷的厉喝从侧后方响起！
是岩灵！她不知何时已经登上了缺口旁一段已建好的胸墙后。她的腿伤未愈，无法参与近战，但她手中的复合弓早已蓄势待发！
她身后，是十名最好的弓箭手！
“嗖嗖嗖——”
十支冰冷的铁镞箭，如同死神的低语，精准地越过厮杀的人群，射入了泽部落战士的后排！
如此近的距离，铁镞的穿透力得到了极致发挥！瞬间就有五六名泽部落战士惨叫着扑倒在地，后背插着兀自颤动的箭矢！
泽部落的攻势为之一滞！
“第二队！刺！”阳歌的声音如同雷霆般炸响！
他亲自率领着一队作为预备队的精锐战士，如同尖刀般从侧翼猛地插入了泽部落队伍的腰部！阳歌手中的铁矛如同毒龙出海，轻易地刺穿了一名泽部落战士的皮甲，将其挑翻在地！
生力军的加入，瞬间改变了缺口处的力量对比！汉部落战士士气大振，发起了反冲锋！
狰精心策划的这次突袭，眼看就要功亏一篑。他站在远处林中，看着手下陷入苦战，脸色铁青，最终不甘地发出了撤退的号令。
残余的泽部落战士丢下十几具尸体，狼狈不堪地退入了晨雾弥漫的林中。
缺口处，暂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伤员痛苦的呻吟声。
人们喘息着，看着地上敌我交织的尸体和汩汩流淌的鲜血，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新生的铁器与灰泥，在残酷的实战中发挥了何等重要的作用。若不是铁箭的压制和灰泥加固的地形限制了对方冲击，若不是阳歌及时率预备队反击，后果不堪设想。
阳歌拄着铁矛，喘着粗气，看着狼藉的战场，眼神冰冷。
血淬初芒。汉部落新生的爪牙，第一次尝到了鲜血的滋味。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
（第九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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