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空的镜水晶屏幕骤然亮起,剧烈晃动后稳定下来的画面,如同一个无声的惊雷,在死寂的人群中炸开。
画面中央,正是那位以优雅高贵着称的蔷薇魔女爱蜜莉雅。然而此刻,她精心打理的深栗色卷发凌乱不堪,额发焦糊,脸上精致的妆容糊成一团,像被水泼过的劣质油画。她那身华贵的蔷薇礼服边缘焦黑,沾满了灰尘和污渍,整个人瘫坐在议事厅狼藉的地板上——昂贵的挂毯和木质装饰仍在画面角落冒着青烟。
那张惯常带着傲慢与矜持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极致的恐惧和崩溃。泪水混合着融化的妆容流下,留下肮脏的泪痕。她双手抱头,身体在镜头前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仿佛正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喉咙。
紧接着,她尖利、带着哭腔和彻底崩溃的声音,通过镜水晶的扩音魔法,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我认罪!是我!都是我做的!”
“四位执政魔女是我杀的!她们的魔力精华……被我抽取了!为了……为了我的实验!”
“毒是我排放的!污染了水源……下游的瘟疫……也是我造成的!”
“艾姆妮西亚是无辜的!是我陷害她!是我给她下的诅咒!‘忘却归乡之刑’……是我设计的!让她在行刑前记起一切……是我最恶毒的报复!因为她……她发现了我的秘密!”
广场上,数万民众的思维仿佛也被这句话冻结了。一张张脸上,之前的狂热、愤怒、看客般的兴奋,如同被橡皮擦狠狠抹去,只剩下极度的震惊、茫然和一种被愚弄后的巨大空洞。
有人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有人下意识地后退,仿佛那镜水晶里传来的恐惧会传染。
高台上,监刑官和卫兵们脸色煞白,握着武器的手都在发抖。艾维利亚看向断头台上的姐姐,艾姆妮西亚也正望向镜水晶,绿色眼眸中映着爱蜜莉雅崩溃的身影,她自信的笑着。
“哐当!”押着艾姆妮西亚的卫兵失神地松开了手,沉重的镣铐砸在木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人群的冻结状态被这声响打破。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巨大的声浪轰然爆发!
“天呐!她认罪了!爱蜜莉雅大人……不,那个魔女认罪了!”
“是爱蜜莉雅!是她干的!她才是凶手!”
“我们冤枉了艾姆妮西亚骑士!”
“女神在上!我们都被骗了!”
“释放艾姆妮西亚骑士!立刻释放她!”
“审判爱蜜莉雅!处死她!”
愤怒的矛头瞬间调转,指向了镜水晶里那个狼狈不堪的身影。群情激愤,声浪几乎要将广场掀翻。之前对艾姆妮西亚的敌意有多深,此刻对爱蜜莉雅的愤怒就有多烈。
艾维利亚立刻反应过来,抹掉眼泪,用尽全身力气,清脆的声音在扩音魔法的辅助下响彻全场:“肃静!王国骑士团听令!立刻解除艾姆妮西亚的镣铐!保护她的安全!卫兵,封锁王宫议事厅入口,逮捕罪人爱蜜莉雅!等待议会审判!”
命令清晰果断。
骑士团成员如梦初醒,几名原本就心存疑虑的骑士立刻冲上断头台,手忙脚乱地替艾姆妮西亚解开镣铐。艾维利亚冲上去,紧紧抱住了失而复得的姐姐。
混乱中,伊蕾娜和沙耶悄然退到人群边缘,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朝云那边,果然干脆利落。
接下来的三天,伊斯特王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和清算。
议会紧急召开,面对镜水晶直播的铁证如山,以及朝云从爱蜜莉雅实验室搜出的、被当众展示的详细实验记录、魔力精华瓶等无可辩驳的物证,任何试图为爱蜜莉雅开脱或掩盖的声音都被彻底碾碎。
爱蜜莉雅本人精神已近崩溃,在议会质询时语无伦次,但核心罪行供认不讳。
针对艾姆妮西亚的冤案被彻底推翻。议会正式发布公告,宣告艾姆妮西亚·斯特林骑士无罪,恢复其名誉及一切荣誉。
鉴于王国对其造成的巨大身心伤害,议会决定给予艾姆妮西亚及其直系亲属一笔极其丰厚的赔偿金,数额之大足以让她们后半生衣食无忧。
同时,针对爱蜜莉雅的审判也迅速进行。数罪并罚,证据确凿,爱蜜莉雅被剥夺魔女称号、贵族身份及一切特权,判处永久魔力禁锢后,于王都广场公开处决。
行刑当日,人山人海,曾经被愚弄的民众用愤怒的呐喊见证了这位“守护者”的最终结局。对于被污染的下游王国,伊斯特也启动了赔偿和协助重建的程序,虽然伤痛难以完全抚平,但总算是一个交代。
尘埃落定,姐妹二人终于有了真正独处的时间。经历了生死考验和真相大白,两人之间那层因职位差距、疏远和不平而形成的薄冰,在温暖的灯光下悄然融化。
“姐姐……”艾维利亚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脸颊微红,声音细如蚊呐,“我……我其实……一直……”
艾姆妮西亚看着妹妹这副和骑士团长身份截然不同的羞怯模样,忍不住笑了,轻轻握住她的手:“艾薇,我知道。朝云大人……她告诉我了。”
艾维利亚猛地抬头,翡翠色的眼睛瞪得溜圆,像受惊的小鹿:“啊?她……她都说了?”想起朝云那副看穿一切又带着点促狭的表情,艾维利亚的脸更红了。
“嗯。”艾姆妮西亚温柔地点头,眼中带着歉意,“她还告诉我,你一直很担心我,也很自责当初没站出来。其实……姐姐才该说对不起。当初你晋升那么快,我心里确实有点……小小的不舒服,觉得妹妹一下子就超过我了。
所以有意无意地疏远了你,是我太小心眼了。你能一直记挂着我这个笨姐姐,我……真的很开心。”她将艾维利亚轻轻搂进怀里。
艾维利亚靠在姐姐温暖的怀抱里,感受着久违的亲密,鼻子一酸,闷声说:“我……我一直都喜欢姐姐!不是妹妹对姐姐的喜欢,是……是……”
“我知道。”艾姆妮西亚笑着,更紧地抱住她,在她柔软的白发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我也喜欢你。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窗外,月华如水。
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暗红色身影,如同壁虎般轻巧地贴在姐妹俩房间外的窗沿下。朝云耳朵微动,听着里面传来的细碎低语和偶尔的轻笑声,以及在放开魔力后发现两人已经“创绊合体”后,嘴角勾起一抹极其满足的弧度。
她无声地做了个握拳的胜利手势,心满意足地溜下墙根,身影鬼魅般消失在回廊的阴影里——该回去找自家的沙耶和伊蕾娜“实践”一下新学到的“姐妹情深”了。
几天后,伊斯特王都的城门外。
朝云、伊蕾娜、沙耶三人已经整装待发。
艾姆妮西亚和艾维利亚也换下了骑士制服,穿着轻便的旅行装束,各自背着一个小小的行囊,里面装着王国赔偿的金币卡和一些必需品。
她们也决定离开伊斯特,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
“就送到这里吧。”朝云对姐妹俩摆摆手,然后像变魔术一样掏出两个崭新的、带着落叶国魔法协会徽记的魔导手机,“喏,拿着。”
艾姆妮西亚和艾维利亚惊讶地看着这精巧的造物。
“这是……?”艾维利亚好奇地戳了戳光滑的屏幕。
“魔导手机,落叶国的新玩意儿。”沙耶抢着解释,一脸“我很懂行”的表情,“比你们的镜水晶好用多了!可以远距离传讯、记录影像、查看魔法地图……功能可多了!朝云特意让魔法协会加急送来的最新款,‘迅风IV型’!”
艾姆妮西亚连忙摆手:“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
“拿着吧。”朝云不由分说地把手机塞进她们手里,“里面已经存好了我们三个的联系方式。以后天各一方,写信多麻烦。遇到麻烦,或者只是想说说话,用这个方便。沙耶帮你们开通了跨国通讯权限,费用……嗯,算在协会内部员工福利里了。”她朝沙耶眨眨眼。
沙耶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精打细算后的得意:“对!内部价!很划算的!比寄信便宜多了!记得省着点魔力充能就行!”
伊蕾娜也淡淡补充道:“操作说明在里面存着,很简单。”
朝云看着姐妹俩收好手机,指向远方:“好了,该分道扬镳了。我们下一站是‘星辉联邦’。”她提到这个名字时,语气带上了一丝认真,“魔法协会总部所在的地方。听说那边最近不太平。”
艾姆妮西亚深吸一口气,代表两人说道:“我们明白了。朝云大人,伊蕾娜大人,沙耶大人,感谢你们所做的一切!没有你们……”她声音有些哽咽,“我们可能已经……祝你们一路顺风。我们会好好使用手机,也会好好开始我们的旅行。希望……希望未来还有机会重逢!”
“一定会再见的!”艾维利亚用力点头,翡翠色的眼眸闪闪发亮。
“嗯,保重。”伊蕾娜微微颔首。
“路上小心哦!记得省钱!”沙耶挥着小手。
朝云咧嘴一笑,跨上扫帚,红裙在晨风中猎猎作响:“走了!后会有期!”
三把扫帚同时腾空而起,化作流光,朝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蔚蓝的天际。
艾姆妮西亚和艾维利亚站在原地,久久地望着她们消失的方向。艾维利亚拿出那部崭新的手机,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光滑的表面,好奇地按亮了屏幕。艾姆妮西亚则轻轻握住了妹妹的手,十指相扣。
“姐姐,我们去哪里?”艾维利亚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对未知旅程的期待。
艾姆妮西亚看着妹妹充满活力的脸庞,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心中一片宁静与温暖。她指向与朝云她们截然不同的方向,微笑着说:“去……没有方向的方向。走到哪,看到哪。我们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姐妹俩相视一笑,手牵着手,踏上了属于她们自己的、充满无限可能的魔女之旅。阳光洒在她们身上,在身后拉出长长的、紧紧相依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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