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糖炒栗子和零星药材的收益，林薇家的餐桌上偶尔也能见到一点荤腥。那天炖了只肥鸡，小儿子陈望宝捧着碗，小嘴塞得鼓鼓囊囊，油星子沾在脸颊上，仰着红扑扑的脸蛋喊“娘，好吃”时，林薇的心都跟着软成了一团。这日子，总算有了点盼头，孩子们眼底的光都亮了些。
这日，又到了备货去河口镇的日子。天刚蒙蒙亮，林薇就揣着两个粗粮馍馍起身，指尖触到灶台上温着的水，心里踏实得很。往常这个点，后山的栗树林该只有鸟雀的动静，可今日刚走到山口，就听见林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还夹杂着妇人的说笑。
她心里“咯噔”一下，脚步不由得放轻，拨开路边的灌木往里望——眼前的景象让她手里的布巾都差点掉在地上。张婶挎着竹篮蹲在树底下，手指飞快地扒拉着落叶；李家的半大孩子扛着麻袋，正踮脚够着低矮枝桠上的栗子；连平日里很少出门的王老汉，都拄着拐杖在捡落在脚边的果实。
“张婶，你也来了？”有人笑着搭话。
“可不是嘛！前儿个去镇上赶集，见秀娥家的糖炒栗子排着队买，听说一筒能卖五文钱呢！这东西满山都是，不捡白不捡！”张婶的声音透着迫切，“王秀娥能靠着这个让娃吃上肉，咱凭啥不能？”
“就是！不就是炒栗子嘛，有啥难的！”
议论声像细小的针，轻轻扎在林薇心上。她早料到这手艺藏不住，却没想着来得这么快。她默默往后退了退，绕到林子深处——那里人少些，可地上的栗子也明显稀疏了，往日弯腰就能捡一把，今日得扒开厚厚的落叶，翻找半天才能找到一两颗。
捡满半袋时，日头已升得老高。林薇提着袋子往山下走，刚到山口就撞见了李寡妇。她背上的麻袋沉甸甸的，压得腰都有些弯，脸上却带着藏不住的喜色。看见林薇，李寡妇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堆起几分刻意的热络，试探着问：“秀娥啊，你也刚捡完？俺家小子昨儿从镇上回来，说你家的炒栗子香得能勾走魂！俺想着也试试，这不捡了这么多。你说，俺要是直接放锅里炒炒，不加糖，三文钱一筒能卖出去不？”
林薇看着她眼里的期盼，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勉强扯了扯嘴角：“李嫂子试试便知。”她没说，栗子不加糖和那几味去腥的香料，炒出来又干又涩，哪能比得上糖炒的甜糯。可这话没法说——都是乡里乡亲，撕破脸难堪，再说，说了人家也未必信。
第二天和陈大柱到河口镇时，集市口果然多了两个摊子。一个是张婶的，一个是邻村的妇人，摊子上摆着粗瓷盆，里面的栗子颜色发暗，开口也参差不齐，远远闻着只有淡淡的焦糊味，连糖香都没有。
“三文钱一筒！新鲜炒的栗子！”张婶扯着嗓子吆喝，不少路过的人被低价吸引，围了上去。
林薇的摊子刚摆好，就见有人尝了张婶的栗子，皱着眉吐了吐舌头，转身朝她走来：“秀娥妹子，还是你家的香！刚才那栗子又涩又硬，贵两文钱也值当！”
老主顾们倒是认账，可林薇明显感觉出不一样了。往日不到晌午就能卖完的栗子，今日到了午后还剩小半袋，她得一遍遍吆喝，手里的铲子不停翻动着栗子，让香味飘得更远些。
收摊时，陈大柱数着铜钱，脸拉得老长，语气里满是气闷：“这些人！学又学不像，就知道瞎搅和！本来能多赚二十文的，这下少了好些！”
林薇把最后一点栗子碎屑扫进布巾，指尖摩挲着粗糙的布面，低声道：“大柱，这只是开始。”她抬头看向远处的山林，眼神沉静，“她们现在舍不得放糖，可等知道卖不动，迟早会琢磨着加糖。就算味道不如咱们的，可价格便宜，总能抢走些客人。这栗子生意，长不了。”
陈大柱手里的铜钱“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慌忙捡起来，声音都有些发颤：“那咋办？这可是咱现在最挣钱的营生，娃们还等着吃肉呢！”
“光靠一样，终究是不稳妥。”林薇叹了口气，指尖捏紧了布巾，“幸好还有药材的进项，可后山的药材就那么些，要是村里人都去采，用不了多久也会采光。咱们得想别的法子。”
回家的路上，陈大柱一路都闷闷不乐，时不时叹口气。林薇却没停过思索，脑子里像过筛子一样过着主意。加工食品？得要本钱买糖买面，原料也得稳定，现在还没这个底气。手工业编织？她前世连针都很少拿，学起来太慢。养殖种植？家里那点薄地够种粮食就不错了，周期还长……
一个个念头冒出来，又被她一一否决。她看着路边低头啃草的老黄牛，忽然想起望宝昨天说“娘，要是天天能吃栗子就好了”的模样，心里更急了——她不能让孩子们刚尝到的甜，又很快消失。
晚上，灶膛里的火苗跳跃着，映得林薇的脸忽明忽暗。陈大柱坐在旁边搓草绳，时不时看她一眼，想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大柱，”林薇忽然开口，目光落在跳动的火苗上，“你知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不管是吃的、用的，山上长的也行，别处少见的那种。”
陈大柱手里的草绳顿了顿，挠着头冥思苦想，半天才含糊道：“特别的？咱这穷山沟，除了石头就是树……哦，对了！后山最里面的深坳里，有片野果子树，红通通的一串一串，熟透了也没人摘，又酸又涩，鸟都不爱啄。还有……还有西边山脚下的泉水，比别处的凉些，就是路太远。”
他说得零碎，有些甚至算不上“特别”，可林薇却听得格外认真，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把每一个信息都记在心里。红果子？泉水？或许……或许这里面就藏着转机。
她知道，不能等了。得趁着栗子生意还能撑一阵，趁着药材还没被采光，赶紧找到新的路。
下一次进山，林薇背上的篮子里除了装栗子的布袋，还多了个小陶罐。她的脚步没有停在熟悉的栗树林，而是朝着更深、更偏的山林走去——那里或许满是荆棘，或许藏着未知，但也藏着让孩子们一直笑下去的希望。
她的目光，投向了山林深处，带着几分坚定，几分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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