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空间裂痕的眩晕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和漫长。仿佛在一条由纯粹混乱和噪音构成的隧道中穿行了亿万年,又仿佛只是弹指一瞬。当林森的意识重新找到“锚点”,感知再次凝聚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的实质感包裹了他。
他“感觉”到了重力,感觉到了冰冷坚硬的平面,感觉到了空气摩擦皮肤的微弱触感,甚至闻到了……铁锈、尘土和臭氧的熟悉气味。
他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带着黄昏色调的恒星光晕,透过巨大的、布满污垢的破损穹顶照射下来,在他眼前投下斑驳的光斑。他正躺在一片冰冷粗糙的金属地板上,身下是散落的工具零件和干涸的、暗红色的污渍。
这里是……
他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熟悉的、由废弃星舰部件和粗犷金属结构搭建的杂乱环境,远处传来隐约的、能量设备运转的嗡嗡声和人员的嘈杂声。
“铁砧”营地!
他们竟然……回到了这个维度碎片?回到了起点?
不,不对。
林森立刻察觉到了异常。营地的光线带着一种不自然的凝固感,如同老照片的颜色。远处传来的声音也像是被拉长、扭曲,变得缓慢而怪异。他抬起手,动作似乎也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迟滞。
时间……这里的时间流速,变得极其缓慢,近乎凝滞!
“林森!你醒了!”
一个带着惊喜,却同样被拉长、显得怪异的声音传来。林森转头,看到“钉子”正从不远处跑来,她的动作在他眼中如同慢放的镜头,脸上的表情变化也清晰得过分。
“我们……怎么回来了?还有,时间是怎么回事?”林森的声音也带着一种自己都能听出来的缓慢感。
“是老鬼!”“钉子”跑到他身边,语速尽力加快,但在林森听来依旧缓慢,“我们掉出来的时候,正好落在营地东区边缘!老鬼说,是那个‘信息坟场’崩溃时产生的规则乱流,加上你钥匙的力量,阴差阳错把我们‘吐’回了最近的、尚有物质坐标联系的地方,就是这里!”
她指了指头顶那破损的穹顶之外,那片铅灰色的、如今布满了更多狰狞空间裂缝的天空。
“至于时间……老鬼说,是外面‘葬送之潮’和‘秩序灯塔’全面冲突,导致这片碎片所在的维度层发生了严重的‘时间褶皱’,我们这里像是被夹在了时间的缝隙里,流速慢得不可思议!外面可能只过了一瞬,我们这里……可能已经过了很久,也可能只过了一秒,说不准!”
林森心中一凛。时间流速异常,这既是机遇,也是巨大的风险。他们获得了宝贵的喘息和准备时间,但外界那毁灭性的冲突结局并未改变,一旦时间褶皱平复,毁灭可能瞬间降临。
他看向周围,营地里的其他幸存者也大多是一副茫然、动作迟缓的样子,显然都受到了影响。老鬼正趴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工作台前,对着几个闪烁着不稳定光芒的仪器忙碌着,他的动作也慢,但眼中的狂热却丝毫未减。
“老鬼在研究那艘融合舰船的残骸里抢救出来的数据核心,”“钉子”解释道,“他说里面可能有时空参数的相关记录,或许能帮我们理解现状,甚至……加以利用。”
林森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重新获得的身体,虽然时间感怪异,但肉体真实存在的感觉让他心中稍定。钥匙烙印依旧黯淡,但似乎与这片缓慢流淌的世间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共鸣。
他走向老鬼的工作台。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老鬼头也不抬,双手在慢动作中精确地调整着仪器的旋钮,声音带着兴奋的颤抖:“奇妙!太奇妙了!这时空褶皱……是极高层次的规则扭曲!UEF和‘君王’的力量碰撞,就像是两把巨锤砸在了维度的薄膜上,把我们这块碎片砸进了一个‘凹陷’里!”
他指着一个屏幕上缓慢滚动的、极其复杂的数据流:“看这个!时间曲率参数!我们这里几乎静止,但褶皱的边缘……时间流速在急剧变化!如果能找到规律,或许……我们能把这里变成一个时间堡垒,或者……一个超高速建造车间!”
时间堡垒?超高速建造车间?
林森立刻抓住了关键:“你的意思是……利用这里缓慢的时间,加速‘过滤器’的建造?”
“理论上是可行的!”老鬼猛地点头,动作依然缓慢,“我们需要资源,大量的、特定的资源!按照你得到的蓝图,很多材料在这个碎片里根本找不到!我们必须……出去!在时间褶皱相对平缓的区域活动,搜集物资,然后回到这里,利用时间差进行建造!”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计划。离开这个相对安全(虽然时间异常)的避难所,主动进入危机四伏的外部空间。
“而且……”老鬼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他调出了另一段从舰船数据核心破译出的、残缺的日志影像。影像中,那个疯狂的UEF老研究员在最后的混乱中嘶吼着:
“……不!‘君王’不是自然诞生的意识!它是……它是被唤醒的!是更古老存在的……影子!我们……我们释放了不该触碰的东西……‘万古之墓’的守墓人……会来……清算……”
影像再次中断。
“万古之墓的守墓人?”林森皱紧眉头,这又是一个全新的、令人不安的名词。这和水清源笔记中那被抹去的“真正的阴影”是否有关联?
线索依旧破碎,前路依旧迷茫。但至少,他们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和一线希望。
“我们没有选择。”林森看着老鬼和“钉子”,眼神坚定,“必须冒险出去,搜集资源。‘过滤器’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他感受着怀中那枚来自“信息坟场”的、如今已彻底黯淡无光、仿佛普通石子的棋盘碎片——这是他在最后逃离时,下意识抓住的唯一与那盘残局有关的东西。它是否还隐藏着秘密?
他又想起了水淼最终消散前,那句未完的警告。
以及,那枚自行移动的黑棋上方,一闪而逝的、与水清源同源的金色光屑。
太多的谜团缠绕在一起。
但此刻,行动高于一切。
“准备一下,”林森对“钉子”说道,“挑选还能战斗、愿意冒险的人。我们需要一支侦察队,寻找资源,同时……探查一下这个‘时间褶皱’的边缘和外部的情况。”
“钉子”重重点头,眼中重新燃起战士的光芒,尽管她的动作在缓慢的时间中显得有些滑稽。
就在这时,营地边缘,一个负责警戒的幸存者发出了被拉长的、惊恐的呼喊:
“看……看外面!东……东边!天空……裂开了!有……有东西……要……出……来……了!”
林森猛地转头,望向东区方向。
只见那片本就布满裂缝的天空,此刻如同破碎的蛋壳般,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外部撕扯!一道横贯视野的、巨大的、燃烧着暗紫色与银白色混合火焰的裂口,正在缓缓形成!
裂口之后,不再是纯粹的黑暗或“葬送之潮”,而是一片……不断翻滚、仿佛由无数金属残骸、扭曲建筑和破碎星辰构成的、巨大无比的……废墟景象!
一股混合着古老、死寂、以及某种冰冷机械感的庞大威压,如同实质般,透过那缓缓扩大的裂口,开始渗透进这个世间近乎凝固的碎片!
新的威胁,并未因时间的凝滞而止步!这片“时间褶皱”并非安全的壁垒,反而可能成为了一个显眼的“坐标”,引来了来自其他维度、或者其他时代的……“访客”!而那裂口后显露的废墟景象,是否就是日志中提到的“万古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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