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盘声还在响。
三下,清脆得像晨露砸在铜盆上。门缝里的桃酥香更浓了,热乎乎地往鼻子里钻,勾得人想打喷嚏。我站在门前,手抬到一半,却没继续往前推。
不是不敢,是动不了。
七柄水晶剑早已化作流光钻进体内,可这身子却不像是我的了。经脉里流淌的不再是血,倒像是整条青江被搬进了骨头缝,缓缓地、稳稳地走着,和天地呼吸一个节拍。我想抬脚,它偏要等风停;我想叩门,手指刚碰上门环,整条手臂的肌肉自己绷住,不许动。
我成了剑,剑成了我,分不清谁主谁客。
低头看怀里的苏红袖,她眉心那个“咎”字亮得温和,像盏小油灯。我忽然笑了——这丫头现在睡得这么踏实,要是知道我连三步路都迈不出去,怕是要笑醒。
可这一眼,反倒让我松了劲儿。
我不是什么执掌万民信仰的剑主,也不是斩断天河的上古遗孤。我是那个被算盘珠子弹额头、偷吃腊肉要被扣工钱五文的陈无咎。是那个会在午后蜷在柜台后打盹,醒来第一件事是摸茶碗冷热的当铺掌柜。
想到这儿,体内那股僵持的剑气忽然一软,像是被人从背后轻轻推了一把。
我终于能动了。
抬手抚过归墟剑鞘,“无咎”二字温润如玉,不再有半分躁动。我不再压它、控它,就让它在我身上随便逛,爱去哪儿去哪儿。刹那间,胸口那道胎记彻底消失,皮肤下浮起一道淡金纹路,形如闭合的剑匣,一闪即隐。
我深吸一口气,正要把苏红袖放下,脚下的地面突然裂开一道细缝。
灰白石碑缓缓升起,表面布满扭曲符文,像是无数蛇骨拼成的文字。这是夜无痕最后的残魂所化,曾妄图重接因果线、重塑天道律。此刻它静立朝阳之下,碑面起初混沌翻涌,似有怒意未消,可当第一缕阳光照上去时,所有符文骤然平复,如同被晒化的冰霜。
我没拔剑,也没说话,只静静看着。
石碑自行浮现三行小字:
“天道已灭,妖规不存,自此唯守人间律。”
最后一行字迹略显歪斜,像是孩子初学写字,却格外清晰——
“无咎斋新规:凡持善念者,皆可当命。”
我愣了愣,随即笑出声来。
这家伙临了,倒是开了窍。不争神位,不抢因果,反而立下一条“当命”的规矩。好啊,既然你想当个守规矩的,那我就成全你。
伸手轻触碑面,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像摸到一块清晨的井石。石碑微微一震,随即下沉,稳稳嵌入当铺门前,变成一方门槛石。从此以后,谁进出这扇门,都得踩着旧日巅峰走一遭。
我回头看了眼苏红袖,把她轻轻放了下来,让她双脚落在那块新砌的门槛石上。
就在她脚尖触地的瞬间,女婴身形倏然拉长,青丝如墨瀑垂落,转眼已是十六七岁的少女模样。衣裙未变,仍是那件素白衣裳,颈间玉坠挂着“咎”字,随呼吸轻轻晃动。
她睁开眼,目光清澈,像初雪映着晨光。
望着我,她开口,声音干净得没有一丝杂音:“师父,茶凉了。”
我一怔。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比归墟剑还沉。
我没答话,只看着她。她也没躲我的眼神,反而上前一步,伸手推开那扇斑驳木门。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熟悉得让人心头发酸。屋内光线柔和,尘埃在晨光中飞舞,像无数细小的星子游荡。柜台后,司徒明坐着,青衫整洁,右眼镜片后的星河纹路缓缓流转。他手中算盘轻拨三下,发出清脆声响。
“客官,要当什么?”
我站在门外,影子被朝阳拉得老长,一半在地上,一半已投进门内。七剑归体,胎记尽消,心也落了地。可脚步还是没迈进去。
苏红袖站在门侧,手扶着门框,像是随时准备接手这间当铺。司徒明坐在柜台后,戒尺搁在案头,笔墨纸砚齐整,账本翻开一页,墨迹未干。
一切如常。
却又什么都不一样了。
我张了嘴,想说点什么,比如“回来了”,比如“饿了,有吃的没”,又或者干脆来一句“今儿腊肉蒸了吗”。
可话到嘴边,全卡住了。
这时,苏红袖忽然转身,从怀里掏出一块桃酥,递到我面前。
“师父留的。”她说,“说你回来那天才能给你。”
我接过,桃酥温热,表皮微脆,掰开时掉下几粒芝麻。我咬了一口,甜香在嘴里散开,舌尖尝到一丝熟悉的咸味——那是老道士总爱往点心里加的盐。
“他……”我咽下一口,嗓音有点哑,“什么时候留的?”
“三年前。”她看着我,“你说要走那天,他塞给我的。”
我愣住。
原来他早知道我会回来。
正想再问,司徒明忽然抬头,镜片后的星河转了一圈,语气平淡:“掌柜的,站门口吃点心,像话吗?”
我咧嘴一笑,正要迈步进门——
苏红袖突然伸手拦住我。
“等等。”她盯着我脚下,“你鞋底沾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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