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的风似乎都凝滞了。
所有目光都钉在那个奇装异服、口出狂言的年轻人身上。卫士的手紧握在剑柄上，只等陛下一声令下，便将这妖人与星官一同处置。
秦始皇的目光透过十二旒白玉珠，冰冷地落在林昭身上，许久，才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星轨交汇？祥瑞前兆？尔，有何凭据？”
林昭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知道，下一句话若不能引起这位帝王的兴趣，等待他的就是和那位老星官一样的命运。他大脑飞速运转，物理学、考古学、天文知识疯狂碰撞。
他再次握紧口袋中的玉珪，那微弱的温热感奇异地给了他一丝镇定。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回陛下，天象示警，非必为灾。犹如……犹如人体染疾，寒热交替乃是身体抗邪之兆，而非必死之征。天宇浩瀚，星辰运行自有其法度，此次异动，心宿光芒虽暂乱，然其位未失，其光未黯，更像是一次……剧烈的能量更迭，而非衰败之象。”
他小心翼翼地引入现代医学和能量概念，并用尽可能古人能理解的方式表达。他看到蒙毅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能量更迭？”秦始皇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此乃何物？”
“乃……天地万物运行之本，可视作一种极精微的‘气’。”林昭强行类比，“此次异动，或可视作天宇正在排遣淤塞，疏通脉络。若应对得当，非但无咎，或可助益陛下沟通天地，泽被苍生。”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秦始皇最渴望的长生与仙道。
跪在地上的老星官停止了颤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林昭。
秦始皇沉默了片刻，那沉默几乎令人窒息。终于，他再次开口，对象却是蒙毅：“蒙卿，你以为如何？”
蒙毅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此人所言虽闻所未闻，然观天象异动确与往常灾兆不同，消散极快。且其人身着异服，突然现身祭坛，甚为蹊跷。臣以为，或可暂留其性命，详加讯问，或可知其来历，明其所谓‘能量’之理。若确有其能，可为陛下所用；若为妖言，再斩不迟。”
他的话冷静而客观，既指出了林昭的可疑，又给出了最符合帝国利益的建议——榨取任何可能的价值。
秦始皇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扫过林昭：“既如此，此人交由黑冰台看管。暂押其命，详查其底细、其所学。至于淳于星官……”他顿了顿，“暂免其死罪，革去官职，一同看押，待天象再无异常，再行发落。”
“喏！”蒙毅领命，一挥手，两名黑冰台卫士上前，并未动粗，但姿态强硬地示意林昭跟他们走。另有人将瘫软的老星官也带了下去。
林昭暗暗松了一口气，第一关，总算勉强过了。他看了一眼那片已恢复澄澈的天空，心知那“荧惑守心”的异象绝非自然，八成与自己的穿越和玉珪有关。三个月内修复时空锚点？他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沉甸甸地压下来。
第三章：黑冰台初窥
林昭没有被投入想象中的阴森牢狱，而是被带入琅琊行宫一处僻静的宫室。门外有卫士把守，但室内设施齐全，甚至还有笔墨和少量竹简。
这并非优待，而是更严密的监视和审查。
第一个时辰，无人理睬。林昭强迫自己冷静，仔细检查了随身物品：除了衣裤鞋袜，只有一个快耗尽的现代医疗包（内有抗生素、止痛药、纱布、酒精棉等）、一个微型太阳能计算器、一把多功能军刀、一支签字笔和一个笔记本，以及那枚至关重要的星轨玉珪。
他将玉珪和计算器贴身藏好，这些是绝不能轻易暴露的东西。医疗包和军刀或许可以在关键时刻换取信任。
门开了，蒙毅走了进来，身后并未跟随卫士。他卸去了甲胄，穿着一身玄色深衣，更显得身形挺拔，气质冷峻。他目光扫过室内，最后落在林昭身上。
“林昭？”他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问意味，“从何处来？为何出现于祭坛？方才所言‘能量’、‘星轨’，又是何意？”
真正的考验开始了。林昭早已打好腹稿，半真半假地回答：“回将军，我来自……极西之地一隐秘学派，专研天地至理。因追寻一奇异天象，误入一处……上古秘境，再次睁眼，便已在那祭坛之上。至于所学，乃师门所传，探究万物运行之本源。”
他刻意模糊了时间和地点，将现代科学包装成一个神秘的西方学派，这在百家争鸣余韵尚存的秦代，并非完全不可接受。
蒙毅不置可否，拿起林昭桌上那张画着奇怪符号（其实是物理公式草稿）的纸：“此乃何物？”
“师门推演天地至理所用符号，类似于……算筹之数。”林昭解释。
蒙毅放下纸，又拿起那支签字笔，仔细端详其构造和留下的墨迹，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但很快掩去。
“你说你可明辨天象，甚至能助益陛下？”蒙毅切入核心。
“略知一二。天地之理，皆可推演。小至……军粮防腐，大至星辰运行，其背后或有相通之法。”林昭开始抛出诱饵。在秦代，军粮后勤是极其重要的一环。
果然，蒙毅的目光锐利起来：“军粮防腐？你有何法？”
林昭心中稍定，知道对方上钩了。“需观察现有军粮制法，方可提出改良之策。空口无凭。”
蒙毅盯着他看了片刻，似乎要看穿他的内心。良久，他才道：“可。我会给你机会验证所言。但记住，”他语气转冷，“若有半分虚言，或行不轨之事，黑冰台之刑，绝非你能承受。”
“林昭明白。”
蒙毅转身离去，吩咐门外卫士：“给他找些吃的，再送些关于粮秣的简牍来。”
门再次关上。林昭瘫坐在席上，感到一阵虚脱。与蒙毅的对话，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但他也确认了两点：第一，蒙毅及其背后的秦始皇，对实用技术有着极大的兴趣；第二，他暂时安全了，并获得了一个小小的证明机会。
他拿出贴身收藏的玉珪，在阳光下仔细观看。那些纹路依旧精密，但光芒已敛。他尝试用手指触摸特定区域，脑中再次闪过一些模糊的星图片段，同时伴随一阵轻微的眩晕和恶心。
因果反噬…… 林昭揉着太阳穴。只是初步尝试解读就如此难受，真要修复时空锚点，代价恐怕难以想象。
这时，卫士送来了食物——一碗栗米饭，一点盐渍蔬菜，还有一小条干肉。以及几卷沉重的竹简。
林昭看着这些两千年前的食物，苦笑一下。生存的第一步迈出了，但未来的路，漫长而艰险。他拿起竹简，深吸一口气，开始艰难地辨认上面的秦隶。
他必须尽快掌握这个时代的文字和语言，真正理解这个世界。玉珪带来的星图碎片和那股修复时空的紧迫感，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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