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衡回到小屋时，苏妩依旧睡得香甜，只是姿势微微变了些，蜷缩在薄被里，像只寻求温暖的小兽。他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凝视着她恬静的睡颜，心头最后一丝因王春梅而起的戾气也彻底消散，只剩下满溢的柔情。
他没有惊扰她，而是动作极轻地脱掉外衣，带着一身午后的暖阳气息，小心翼翼地躺在了她身边。感受到熟悉的热源靠近，睡梦中的苏妩无意识地往他怀里蹭了蹭，发出一声模糊的嘤咛。顾衡顺势将她柔软的身子揽入怀中，结实的手臂环住她的腰肢，让她紧贴着自己坚实的胸膛。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淡淡的皂角清香和她身上特有的甜暖气息，顾衡满足地阖上眼，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在这份劫后余生、尘埃落定的宁静与满溢的幸福感中，顾衡也感到一阵深沉的倦意袭来。他拥着他失而复得的珍宝，嗅着她安心的气息，很快也沉入了安稳的睡眠。
屋内，阳光的影子在墙上缓慢移动，静谧无声。只有两人交缠的呼吸声，均匀而绵长，交织成一曲无声的安眠曲。
当顾衡再次睁开眼时，窗外的阳光已由炽白转为橘红，暖暖地铺满了半个屋子，空气中弥漫着黄昏特有的慵懒与宁静。怀中的苏妩也动了动，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初时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蒙，但在对上顾衡温柔凝视的目光时，瞬间漾满了依赖与甜蜜的笑意。
“醒了？”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更显低沉温柔，低头亲了亲她的鼻尖，“饿不饿？”
苏妩在他怀里点点头，脸颊蹭了蹭他的颈窝，像只撒娇的小猫：“嗯。”
顾衡笑了，又亲了亲她的额头才坐起身：“等着，我去做饭。”
他动作利落地起身，穿上外衣。苏妩也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看着他在夕阳余晖中走向灶台的高大背影，心底被一种踏实的暖流填满。劫难过后，这样寻常的烟火气，显得尤为珍贵。
顾衡的手脚很快，不多时，简陋的灶台上就飘出了诱人的饭菜香。是简单的清炒野菜，配上早上小芳她们带来的几个鸡蛋炒的金黄，还有两碗热腾腾的糙米饭。虽然简单，却充满了家的味道。
两人坐在小桌旁安静地吃着饭。顾衡不时给苏妩夹菜，目光始终带着暖意落在她身上。苏妩小口吃着，偶尔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两人相视一笑，无需言语，默契与温情自然流淌。
饭毕，顾衡收拾好碗筷。屋外的天色又暗了几分，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在天边燃烧。村道上开始响起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以及村民们饭后三三两两聚集的喧哗。
就在这时，远远传来村口方向，村长那苍老却洪亮的声音，通过一个简易的喇叭在召集村民：
“各家各户注意啦——晚饭后到村口老槐树底下集合！有重要事情要说道说道！都来啊！”
顾衡的动作顿了顿，眼神瞬间变得沉静而锐利。他看向苏妩，她显然也听到了，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茫然。
“别怕。”顾衡走到她身边，大手自然地包裹住她微凉的手，声音沉稳有力，“是村长在处理王春梅的事。我们去听听。”
苏妩的心微微一紧，明白了。她抬头看着顾衡，看到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和守护，心中的那点紧张瞬间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信任。她用力回握住他的手：“嗯。”
顾衡帮她理了理鬓边微乱的发丝，然后牵着她，走出了小屋。
村口的老槐树下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巨大的树冠在暮色四合中投下浓重的阴影，树身上挂着的一盏昏黄的马灯成了唯一的光源，摇曳的光影在人们脸上跳跃，气氛显得有些肃穆。
村长站在树下一个稍高的石墩上，脸色沉凝。王春梅被几个村中有威望的长辈围在中间，低着头，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嚣张气焰，脸色在灯光下显得灰败不堪，眼神躲闪。
顾衡牵着苏妩的手，无声地出现在人群外围。他高大的身形和冷峻的气场让靠近的村民下意识地让开了一点空间。苏妩紧紧挨着他，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源源不断的力量和温度，让她在面对无数道投来的目光时，也能挺直了背脊。
村长清了清嗓子，洪亮的声音在暮色中传开，压下了所有的窃窃私语：
“都安静！今天把大家伙儿叫来，是要处理一桩严重违反村规、破坏邻里和知青和睦、恶意辱骂伤人清誉的事情！”
他的目光严厉地扫过王春梅，声音陡然拔高：“王春梅！你站出来！”
王春梅浑身一哆嗦，不情不愿地往前挪了两步，头垂得更低了。
“今天早上，你是不是用最下流、最污秽的话，当众辱骂了苏妩丫头？！”村长厉声质问，目光如炬，“你是不是还想动手推搡她？！你是不是污蔑她的清白，说她偷汉子？！说！”
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不少妇女看向王春梅的眼神充满了鄙夷。那几个早上在场的人也挤在人群里，此刻都愤愤地瞪着王春梅，小声附和着：“就是她！骂得可难听了！”
在村长和众人目光的逼视下，王春梅嘴唇哆嗦着，想狡辩又不敢，最终只能嗫嚅着承认：“……是…是我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村长猛地一拍旁边的石桌，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吓得王春梅又是一抖，“你这叫一时糊涂？！你这是恶毒！是黑心烂肺！苏妩丫头怎么得罪你了？人家安分守己，清清白白！你凭什么红口白牙污蔑人家？！还骂得那么难听，简直脏了全村的耳朵！还敢动手？谁给你的胆子？！”
村长的怒火点燃了村民的情绪，指责声开始此起彼伏：
“就是！太不像话了！”
“王春梅你平时嘴碎就算了，这次太过分了！”
“苏妩多好的姑娘，你也下得去嘴骂？”
“欺负人家没家人在身边是不是？
王春梅被骂得面如土色，身体抖得像筛糠。
村长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继续宣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春梅！你恶意辱骂知青、毁人清誉、意图动手伤人，三条村规，你条条都犯了！按照老祖宗定下的规矩，罚你：
第一，从明天开始，连续三天，每天清晨太阳出来前，跪在祠堂祖宗牌位前反省一个时辰！好好想想你的过错！
第二，连续七天，清扫全村的主村道！从村头扫到村尾，扫干净为止！让全村人都看看，做错事是什么下场！
第三，也是最要紧的！现在！立刻！当着全村老少爷们的面，给苏妩丫头——郑重道歉！必须诚心诚意，让大家都听见！要是再敢有半句不敬，加倍惩罚！”
最后一句，村长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雷霆之威。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顾衡和苏妩身上。
顾衡感受到苏妩的手微微用力，他侧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牵着她，在众人自觉让开的通道中，平静地走到了圈子中心，站在了村长和王春梅面前。
灯光下，顾衡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冷峻，目光沉静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苏妩站在他身侧，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背脊挺直，目光清澈，在顾衡无声的支撑下，没有半分怯懦。
王春梅看着眼前并肩而立的两人，尤其是顾衡那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冰冷目光，最后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巨大的恐惧和羞耻感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颤抖着，在村长严厉的注视和全村人鄙夷的目光中，噗通一声，竟是直接跪了下来！
“苏……苏妩……”王春梅的声音带着哭腔，抖得不成样子，“我……我不是人！我嘴贱！我黑心烂肺！我……我都是胡说的！我对不起你！我该死！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回吧！我再也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呜呜呜……” 她一边哭喊着道歉，一边竟然抬起手狠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光，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暮色中格外刺耳。
苏妩看着跪在地上哭嚎的王春梅，心头百感交集。有恨，有解气，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她不需要她的自残，她只需要一个彻底的清算。
顾衡始终握着她的手，力道平稳而坚定，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给她力量，让她自己面对和处理。
苏妩深吸一口气，在顾衡无声的鼓励下，目光平静地看着跪地的王春梅，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你的道歉，我听到了。村长和大家的处置，我也看到了。” 她顿了顿，声音更清晰了几分，“我只希望，从今往后，你能记住今天的教训，管好自己的嘴，别再随意伤人。否则，谁也帮不了你。”
她没有说原谅，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和一个期望。这比任何慷慨激昂的斥责都更有力量。
王春梅只顾着点头如捣蒜：“记住了！记住了！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村长见状，沉声道：“好了！既然苏妩丫头也听到了你的道歉，就按刚才说的，明天开始领罚！散了吧！都散了！记住今天的教训，以后谁再敢搬弄是非、恶意伤人，王春梅就是例子！”
村民们议论着渐渐散去，看向顾衡和苏妩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和祝福。顾衡自始至终没看地上的王春梅一眼，仿佛那只是一团碍眼的垃圾。他低头，温柔地看向苏妩：“我们回家？”
苏妩仰头看着他，在摇曳的灯光下，她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安心、信任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她用力点头，脸上绽放出比晚霞更明媚的笑容：“嗯！回家！”
顾衡紧了紧握着她的手，转身，牵着她，在众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从容而坚定地朝着他们那亮着温暖灯火的小屋走去。身后，是王春梅瘫软在地的狼狈身影和彻底被扫清的过往阴霾。
暮色四合，星光初现。顾衡和苏妩并肩的身影融入渐渐深沉的夜色，走向他们共同的家，走向那个由他亲手守护、充满光明和希望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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