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奥古斯托摇摇晃晃地站起，破碎的眼眶中那颗赤红的眼珠危险地晃动着，他发出愤怒的咆哮时，广场上死一般的寂静被一个颤抖而充满愤怒的声音打破了。
“看……看他的头颅！”一位年轻的神官指着教皇破碎的脑壳，声音因恐惧而尖利，“里面有东西在动！”
奥古斯托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脸，手指穿过血肉的缝隙，触碰到颅内温湿的蠕动。他猛地抽回手，看着沾满黏液和碎肉的手指，那仅存的赤红眼珠第一次露出了惊慌。
“不……这是……”他嘶哑地说，声音突然变得陌生而扭曲。
这时，高武和大主教们大步向前，法杖重重顿地，声音如雷霆般响彻广场：“够了！你这该死的邪恶，竟敢亵渎教皇奥古斯托的身体——或者说，占据他遗骸的怪物！那晚只有卢特接近过教皇的寝宫，第二天‘教皇’就开始举止异常。现在真相大白了，我们的教皇早已遇害，而你——”他法杖直指深坑中的存在，“不过是一具被拉雅姆寄生的行尸走肉！”
人群中爆发出惊怒的呼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主教泪流满面：“所以亚隆迪说的是真的……你让我们屠杀无辜，焚烧城市，全都是为了满足这怪物的欲望！我们成了谋害真神的帮凶！”
“亵渎！”另一个声音尖叫起来。
深坑中的“教皇”试图维持威严，但那蠕动的颅内生物让他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扭曲怪异：“愚昧！这是……神主的形态……你们不懂……”
“不懂的是你，怪物。”圣骑高武们冷冷地打断，“你要害亚伦陛下，要挑起内战——你要的是混乱，是死亡，是让拉雅姆彻底占据这个世界！”
他转向众人，高举长剑：“圣教的勇士们！今天我们清洗耻辱，为真教皇复仇！”
这声呼喊如同点燃了导火索。刹那间，无数武器出鞘的声音响成一片，圣光、火焰和寒冰的能量在广场上涌动。高武和六位主教同时跃入深坑，法杖和圣剑直指那残破的躯体。
“为了真正的信仰！”高武怒吼着，率先发起攻击。
深坑中的寄生体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啸，墨晶爆发出刺目的黑光。但为时已晚，光芒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照亮了它颅内疯狂扭动的拉雅姆真身。
此时大殿在呻吟。
与其说是宫殿，不如说是一座由苍白巨石垒砌的巨型灵柩。昔日光滑得能倒映出人影的墙壁，此刻正被粘稠的、温暖的液体肆意涂抹。鲜血并非滴落，而是汇成一道道细流，从墙壁的浮雕缝隙间，从高高的穹顶壁画上，不住地蜿蜒滑落，像这座白塔宫正在泣血。
通往上层大厅的宽阔阶梯，已成为修罗场。喊杀声、兵刃交击的刺耳锐响、骨骼碎裂的闷声以及垂死的哀嚎，交织成一片疯狂的乐章。战斗的双方泾渭分明，却又同样触目惊心。
一边是数量庞大，身着银亮盔甲、披着纯白圣徽战袍的圣教武装。他们眼神狂热，口中高颂着神只之名，将手中的剑与矛化作信仰的延伸，前赴后继。而另一边，是数量远逊于对方，身着漆黑罩袍的身影。他们的动作诡谲狠厉，沉默得像一群幽灵，唯有兵刃破空时，才发出致命的嘶鸣。
但所有人的焦点，都在那个亲自领军的大主教——卢特身上。
他的对手，那些黑袍人，在他的手刀下如同麦秸般倒下。
然而，卢特的脸上没有胜利的荣光，只有一种被背叛和疯狂灼烧的扭曲。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每一次挥手，都伴随着从牙缝里挤出，不能让人知道的低语：
“叛徒！”
“你们这些……蛆虫！渣滓！”
他撕裂一名黑袍人的喉咙，鲜血喷溅在他面甲缝隙后的眼睛上，他都懒得擦拭。
“曾几何时……”他格开另一把刺来的短刀，反手一拳将对方轰爆，内脏和血液泼洒一地，“你们在我面前，连摇尾乞怜的资格都没有！”
是的，这些黑袍，这些如今悍不畏死地阻挡在他面前的“阻碍”，在不久之前，还是他最忠实的鹰犬，是他阴影中最锋利的爪牙。他们曾为他处理那些不便出面的“脏活”，曾是他权力版图中不可或缺，见不得光的一部分。他可以随意驱使他们，像对待狗一样赏赐或惩罚。
如今，讽刺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
这些曾经的“狗”，竟然调转锋利的牙齿，对准了他这个主人！他们竟然敢阻挡他谋划已久、即将实现的伟大计划！这不仅仅是反抗，这是最彻底的亵渎，是对他权威最恶毒的嘲笑！
“谁给了你们胆子！” 他狂吼着，更加狂暴，如同席卷一切的飓风。一名黑袍人试图从侧面突袭，被他连人带武器拦腰斩断，上半身飞出去，撞在猩红的墙壁上，留下一道惊心动魄的痕迹。
当卢特一掌轰开最后一道阻碍，黑袍的碎片与血珠一同飞溅进大厅时，他看到的是王座旁相拥的兄弟。那景象比他刚刚经历的任何一场厮杀都更刺目，更让他感到一种被背叛的狂怒。
亚伦跪在地上，弟弟亚隆迪的头颅无力地枕在他的臂弯里。鲜血正从亚隆迪胸前的狰狞伤口不断涌出，浸透了他们华贵的衣袍，在地面汇聚成一片不祥的暗红。
“为什么……”亚伦的声音是破碎的，他颤抖的手指试图捂住那致命的伤口，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正在飞速消逝的生命，“你为什么要回来……你该恨我的，亚隆迪！你该恨我！”
他低下头，额头几乎抵住弟弟冰凉的额头，泪水混合着血污滑落。
“王位……王位只有一个……你难道不怪我了吗？”
亚隆迪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发出一声近乎叹息的苦笑，血沫从他嘴角溢出。
“哥哥……”他艰难地吐出这个词，这个他曾在心底用怨恨咀嚼过无数遍的称呼，“王位……我从未……真正觊觎过。”
他涣散的目光试图聚焦在亚伦悲痛的脸上。
“我是恨你的……真的恨。不然……我不会加入‘共生会’，回来……向你讨还我以为的公道。”他的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清醒，“但我错了，哥哥……我们都被利用了……被仇恨……”
他的眼神越过亚伦的肩膀，仿佛看到了更遥远的威胁。
“风领帝国……是我们家族的……这个世界，是人类的家园……不容那些……外来生物……占据和屠戮……”
亚隆迪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亚伦的手臂，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我后悔我做的一切……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弥补。为帝国，为家族……为你，我的陛下，我的哥哥……做最后一件事……”
亚伦的眼泪大颗砸落，他紧紧抱住弟弟逐渐冰冷的身体，声音哽咽：“我从未怪过你……亚隆迪，我从未……我只怪我们都生在帝王之家……”
就在这时，亚隆迪的眼神骤然锐利，回光返照般凝聚起最后的光芒，他猛地攥紧亚伦。
“听我说！白塔之后……必须立刻派兵……捣毁扎哈木王朝的旧都……扎木兰王城！”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但他死死抓住亚伦，不容他分神。
“那里……是这一切混乱的源头……是云姆星怪物们的前哨基地……必须摧毁！否则……否则它们会以此为坐标……牵引大军降临……殖民……整个星球……就完了……”
他的声音急速衰弱下去，最后的词语几乎成了气音。
“记住……扎木兰……”
那紧攥着的手终于失去了力量，缓缓滑落。亚隆迪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带着未尽的话语和赎罪后的平静，沉寂在兄长的怀抱里。
亚伦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悲鸣，将头深深埋入弟弟尚存余温的颈窝，整个大厅仿佛只剩下他无声的颤抖和远处卢特那沉重而疯狂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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