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砚的办公室仿佛瞬间切换成了战时指挥部。空气凝滞,只有他冷冽清晰的下令声和周景明快速敲击键盘的声响。林微光站在一旁,最初的震怒与寒意已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取代。她看着陆时砚运筹帷幄,如同精密仪器般拆解着敌人的攻势,心中那份不安奇异地沉淀下来。
“公关部,三件事。”陆时砚对着内线电话,语速快而稳,“第一,立刻以集团名义发布严正声明,否认所有不实指控,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语气要强硬,姿态要高。第二,准备林微光《基石》系列从初期草稿到巴黎展出的完整时间链证据,尤其是早于所谓‘抄袭’指控时间点的创作记录。第三,联系与我们交好的主流媒体和艺术评论家,准备深度正面报道,对冲负面舆论。”
“法务部,同步行动。对发布不实信息的媒体发律师函,同时,集中火力,深挖那份‘废弃专利’的来源,以及匿名信与苏氏的关联。我要确凿的证据链,不是猜测。”
指令一条条发出,高效而精准。周景明负责协调内外,电话几乎没停过。
陆时砚布置完,这才转向林微光,目光沉静:“你需要做两件事。第一,配合公关部,梳理你所有的创作笔记、草图、电子文件元数据,越详细越好,尤其是能体现‘记忆回廊’概念独立演化过程的证据。第二,”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准备好面对媒体,亲自回应。”
亲自回应?林微光心口一紧。这意味着她要直接站在风口浪尖,面对那些可能充满恶意和陷阱的提问。
“怕吗?”他又问了一次,和刚才在会议室里一样,只是这次语气更沉,带着审视。
林微光抬起下巴,眼神清亮:“不怕。”她顿了顿,补充道,“只是,我需要知道所有的事实和底线,才能应对得当。”
陆时砚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周景明会给你所有资料。底线就是,事实和项目,不容诋毁。你只需要陈述事实,其他的,交给集团。”
他信任她,将最前线的话筒交给了她。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林微光将自己关在实验室的小会议室里,面前摊开了厚厚的创作笔记和电子存档。她一份份地翻阅,将那些记录着灵感迸发、思路挣扎、不断修改的纸张和时间戳重新梳理。看着这些熟悉的笔迹和图案,她心中的底气越来越足。她的创作路径清晰可辨,根本无需窃取他人。
周景明送来了关于那份“废弃专利”的初步调查报告。那确实是一份几年前某个欧洲小型实验室关于“动态光影界面”的专利申请,但因其技术路径粗糙、应用场景模糊,早已被主动放弃,且与“记忆回廊”基于行为感知的复杂交互逻辑有着本质区别。报告后面附上了详细的技术对比分析。
“这是典型的移花接木,利用信息差和公众对技术细节的不了解来混淆视听。”周景明推了推眼镜,“我们会聘请顶尖的专利律师和技术专家出具权威鉴定报告。”
傍晚,陆氏集团的官方声明率先发出,措辞强硬,直指指控为“恶意诽谤与不正当竞争”,并附上了部分早期创作记录的时间戳截图,态度鲜明地力挺林微光。
声明一出,舆论一片哗然。支持者拍手称快,质疑者仍在观望,水军和黑子则开始了新一波的谩骂和搅混水。
就在这时,林微光接到了沈清音的电话。
“林小姐,”陆夫人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依旧优雅,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新闻我看到了。”
林微光的心提了一下,等待着接下来的评判或质疑。
“你还好吗?”出乎意料地,陆夫人问的是这个。
林微光怔了怔,如实回答:“我很好,陆夫人。清者自清,我在整理证据。”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时砚在处理?”
“是的。”
“嗯。”陆夫人似乎轻轻叹了口气,“这种手段……不算新鲜,但很有效。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有应对这些的准备。记住,陆家的门槛,不是那么好迈的,但迈过去了,也没人能轻易把你拉下来。”
这番话,不像鼓励,更像是一种冷静的告知,甚至带着一丝……认同?她在告诉林微光,这是她选择陆时砚、选择这个圈子必须面对的代价。
“我明白,谢谢陆夫人。”林微光郑重道。
挂断电话,她若有所思。陆夫人的态度,似乎比“听雪”阁下午茶时,又微妙地前进了一小步。
晚上八点,陆时砚安排的媒体见面会在陆氏集团总部一间小型会议室举行。到场的除了几家关系较好的权威媒体,也有几家之前发布过不利消息的媒体,显然是被“请”来的。
林微光穿着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装,妆容淡雅,神情平静地坐在发布台前。陆时砚没有露面,但周景明和公关部负责人分坐两侧,集团法务顾问也在场,阵仗足以显示重视。
灯光聚焦,镜头对准。第一个提问的记者就来自一家曾发布质疑文章的媒体,问题尖锐:
“林小姐,陆氏声明称您独立创作,但匿名信指出您与陆明远先生手稿高度雷同,您作何解释?您是否接触过陆大师的未公开手稿?”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林微光脸上。
她微微倾身,靠近话筒,声音清晰,不疾不徐:“我确实有幸,在陆时砚组长的允许下,拜读过陆明远先生的部分早期笔记。”
此言一出,台下微微骚动。那记者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光。
林微光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全场,带着坦诚与自信:“但我想请大家明白,阅读前辈的思考,与抄袭是完全不同的概念。陆明远先生的笔记,充满了对光与空间最本真、最开放的探索,它给予我的是一种精神上的激励和思维方式上的启发,如同一位灯塔,指引方向,而非一张可以临摹的蓝图。”
她示意工作人员投影出几张图片,一边是她自己《基石》系列的早期草稿,时间戳清晰可见;另一边是陆父笔记中关于光影的一些抽象思考和线条勾勒,两者在具体意象和表达上截然不同。
“我的《基石》关注的是城市记忆的承载物,是砖石、痕迹与时间的关系;而陆明远先生笔记中探讨的,更多是纯粹的光与建筑空间的物理及心理互动。我们的关注点和艺术表达语言,有着本质的区别。如果非要说关联,那就是我们都对‘光’这一永恒的主题抱有极大的热情和敬畏。这,能算是抄袭吗?”
她逻辑清晰,证据有力,反问掷地有声。那个提问的记者一时语塞。
另一个记者立刻跟进,提到了那份“废弃专利”。
林微光早已做好准备,她示意周景明播放了技术对比分析的简化版图示。
“关于这份所谓的‘相似专利’,我们的技术团队已经完成了详细比对。”她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性,“该专利的核心是一种简单的动态光影切换界面,而‘记忆回廊’是基于多传感器融合、实时数据处理的复杂行为感知与光影叙事系统。两者在技术原理、实现难度和应用深度上,有云泥之别。将这两者强行关联,无异于指认一辆自行车抄袭了航天飞机,既荒谬,也是对真正技术创新的侮辱。”
她的比喻生动而犀利,引来台下几声低笑,气氛不再那么紧绷。
后续的提问,林微光都从容应对,不回避,不激动,始终围绕事实和作品本身。她展现出的沉稳、专业和自信,与她年轻的外表形成了鲜明对比,逐渐赢得了在场不少记者的尊重。
见面会结束,周景明悄悄对她竖了个大拇指。
回到实验室,已是深夜。大部分人都已下班,只有陆时砚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林微光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
“进。”
她推门进去,陆时砚正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城市夜景。听到她进来,他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表现不错。”他评价道,语气是惯常的平淡,但林微光能听出里面的认可。
“是他们太低估了事实的力量。”林微光走到他身边,同样望向窗外的灯火,“也低估了……我们。”
“我们”这个词,她自然而然地说出了口。
陆时砚侧头看她,窗外的霓虹在他眼底闪烁,映出一种复杂难辨的光芒。他没有纠正她。
“这只是第一回合。”他提醒道,声音低沉,“苏氏不会轻易罢手。他们损失了舆论先机,可能会从其他方面找补。”
“我知道。”林微光点头,“我会更小心。”
两人并肩站在窗边,沉默地看着脚下的城市。经历了白天的惊涛骇浪,此刻的宁静显得格外珍贵。
“回去休息吧。”良久,陆时砚开口,“明天还有硬仗。”
“嗯。”林微光应道,转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她忽然停下,回头看着他被灯光勾勒出的、带着疲惫却依旧挺拔的背影,轻声说:“你也早点休息。”
陆时砚的背影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
林微光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办公室里,陆时砚缓缓抬起手,揉了揉眉心,疲惫的脸上,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他重新望向窗外,眼底深处,那冰冷的坚毅之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滋长。
反击的号角已经吹响,而他们,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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