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员李瑾的入驻,像是一滴落入油锅的冷水,让基地原本逐渐平复的氛围,又泛起了一圈圈微妙的涟漪。人们习惯了在废墟中重建家园,却还不习惯在另一双冷静审视的眼睛下生活。
李瑾确实恪尽职守。她每日都会在基地内进行“例行巡查”,用平板电脑记录着一切——防御工事的进度、物资的消耗与补充、人员的状态与分工。她很少主动与人交谈,问出的问题也都围绕着基地的运作和生存数据,精准而克制,绝口不提林默,仿佛那只是一个普通的、需要记录的“环境因素”。
但这种刻意的回避,反而让苏冉更加警惕。她知道,李瑾的沉默,意味着观察还在继续,评估从未停止。
林默的身体在苏冉的悉心照料下恢复得很快,远超常人的体质让他表面的伤口几乎已经愈合,内腑的震荡也平稳下来。但他依旧很少在外人面前露面,大部分时间要么待在自己的隔间里,要么就在基地后方一片相对僻静的空地上,进行着某种缓慢而专注的体能恢复训练。他似乎在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也似乎在努力适应和掌控着体内那份沉寂下去、却并未消失的力量。
苏冉没有打扰他,她知道林默需要时间和空间来消化和整合这一切。她只是每天会抽空去看他,有时带点水,有时只是静静地陪他站一会儿。两人之间的话依然不多,但那种令人窒息的疏离感,正在被一种无声的默契所取代。
这天下午,苏冉正和李玥一起清点希望堡交易来的第一批医疗物资,主要是基础的抗生素、止血带和消毒用品,虽然数量不多,但解了燃眉之急。
“苏姐,这些药品的分配清单……” 李玥拿着本子,刚要和苏冉核对,就被外面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一名负责清理战场外围区域的年轻守卫跑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和紧张,手里还拿着一个沾满泥污、看起来像是某种金属残片的东西。
“苏姐!李玥姐!我们有发现!”
苏冉和李玥对视一眼,放下了手中的清单。
“别急,慢慢说,发现什么了?” 苏冉示意他冷静。
年轻守卫喘了口气,将手中的金属残片递了过来。那是一片不规则的多边形,约莫巴掌大小,边缘有明显的熔断和扭曲痕迹,像是从某个更大的装置上被暴力摧毁后崩飞出来的。材质特殊,非铁非钢,触手冰凉,表面还残留着一些焦黑的、难以辨认的电路纹路。
最重要的是,在这块残片的一个角落里,清晰地烙印着一个徽记——那是一个抽象的、如同尖塔般的图形,下方是一行模糊的字母缩写:L.p.F.
“灯塔实验室……” 李玥倒吸一口凉气,立刻认出了这个标志。张叔之前提供的信息中,提到过这个名称和类似的符号。
苏冉的心猛地一沉,接过那块冰冷的残片,指尖传来一种不祥的触感。果然,实验室的触手虽然暂时被击退,但他们留下的痕迹,却如同幽灵般缠绕不去。
“在哪里发现的?” 苏冉沉声问道。
“就在东边那片林子的边缘,离我们之前埋……埋那些实验室士兵的地方不远。” 年轻守卫回答道,“我们本来是想把战场再清理得彻底一点,免得引来变异生物,结果就发现了这个,卡在一棵炸断的树桩里。旁边……旁边还有这个。”
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那是一个比巴掌略小的、同样布满焦痕和破损的黑色长方体,像是某种便携式的数据存储设备,一端还有断裂的接口。
“这像是……他们的记录仪或者黑匣子之类的?” 李玥凑近看了看,语气不太确定,但眼神已经亮了起来。如果这里面还有残留的数据……
就在这时,一个冷静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能给我看看吗?”
不知何时,观察员李瑾已经站在了仓库门口。她显然是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苏冉手中的金属残片和李玥拿着的那个破损设备。她的眼神不再是平日那种置身事外的记录式平静,而是迸发出一种属于研究者的、极度专注和感兴趣的光芒。
苏冉犹豫了一下。将实验室的线索交给希望堡的观察员,无疑存在风险,这些信息可能被希望堡独占,甚至反过来用于制衡他们。但另一方面,希望堡拥有更专业的技术和设备,或许能从中解读出至关重要的信息,比如实验室的下一步动向,或者……更多关于林默身世的线索。
李瑾似乎看出了苏冉的顾虑,扶了扶眼镜,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专业的说服力:“我对信号处理和数据恢复有一定研究。这个设备损坏严重,常规方法很难读取。或许,我可以尝试一下。当然,读取出的任何信息,我们可以共享。”
她提出了“共享”,这无疑是一个诱人的条件。
苏冉看着手中那块印着灯塔标记的冰冷残片,又看了看李玥手中那个可能藏着秘密的破损设备,再看向李瑾那双充满了探究欲的眼睛。
她知道,这是一个抉择。是继续将实验室的阴影独自扛起,还是……借助这双来自外部的、虽然目的不纯却可能专业的手,去揭开迷雾的一角?
信息的价值,与风险并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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