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漠,无名幽谷,石屋之内。
兰希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泪眼朦胧地看着那伏在石桌上、气息已微弱到近乎虚无的佝偻身影,巨大的悲痛与无助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她的心脏。
师尊最后那几句近乎遗言般的嘱托,犹在耳边回响,字字千钧,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师尊……师尊!”她哽咽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道仿佛随时会化作光点消散的身影,却又怕自己的触碰会加速那最后的消逝。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陈岚那件灰色粗布袍的瞬间——
异变陡生!
“嗡——!!!”
一道无法形容其色彩、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万物本源的混沌光柱,毫无征兆地,自石屋穹顶贯穿而下!
光柱并非毁灭,而是带着一种庄严、肃穆、仿佛为至高存在送行的悲悯之意,精准地笼罩了伏在石桌上的陈岚!
光柱之中,陈岚那佝偻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透明,仿佛冰雪消融,又似羽化登仙。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没有撕心裂肺的痛苦挣扎,只有一种回归天地、道法自然的平静与安然。
“不——!”兰希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扑向前去,却发现自己被一股柔和而不可抗拒的力量推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光柱中那道身影越来越淡,最终……化作点点宛若星辰碎屑般的晶莹光点,随着光柱缓缓升腾,消散于无形。
光柱持续了约三息,随即悄然收敛,仿佛从未出现。
石屋内,空空荡荡。石桌上,只余那盏青铜油灯“圣莲罩”依旧散发着温暖的光晕,以及……一枚悬浮在半空、非金非玉、刻着古老“玄”字的令牌——玄尊令主令。陈岚常坐的那个石凳上,空空如也,只留下一道淡淡的、仿佛承载了万古岁月的印痕。
师尊……消失了。
彻底的,气息全无,仿佛从未存在于这世间。
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本源的巨大失落与悲伤,瞬间席卷了兰希,也同时……席卷了整个天玄大陆,乃至周边无尽海域,所有修为达到一定境界、对天地法则有所感应的生灵!
几乎在同一时刻——
天玄大陆,中州之地,神寺祈土。
这里,并非某个宗门的山门,也非王朝的都城,而是一片自古以来便被大陆众生视为圣地的净土。
传说此地是上古时期众神离去前最后的祭坛所在,是距离“天”最近的地方,蕴含着沟通天地的神秘力量。平日里,这里万籁俱寂,只有风吹过古老石柱发出的呜咽。
然而此刻——
“轰隆隆——!!!”
整片中州大地,剧烈地震动起来!不是破坏性的地震,而是一种仿佛大地之心在搏动、在共鸣的深沉律动!神寺祈土中央,那片被无数信徒膜拜了万年的、光洁如镜的祈天玉璧,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神光!光芒直冲九霄,将铅灰色的天穹都映照得一片通明!
玉璧之前,坚实无比、据说连真仙都难以损毁的玄黄祭坛地面,开始如同水波般荡漾、隆起!在亿万道惊骇目光的注视下(通过各地水镜术或神识感应),一座通体混沌之色、高不知几万丈、仿佛连接着天与地的巨大石碑,缓缓地、庄严地从祭坛中央破土而出!
石碑的材质非石非玉,似金似木,表面流淌着无尽的大道符文,这些符文并非雕刻,而是天地法则的自然显化!石碑散发出的威压,并不霸道,却浩瀚如星海,苍茫如宇宙,让所有感受到它的生灵,无论修为高低,无论种族为何,都从灵魂深处涌起一股最纯粹的敬畏与哀伤!
就仿佛……天地本身,在为一位置高无上存在的逝去,而披麻戴孝!
碑身之上,无数符文流转汇聚,最终凝聚成了两个巨大无比、仿佛由星辰勾勒而成的古老文字——
玄!尊!
玄尊碑!
超级强者陨落,天地同悲,神碑天降!
这并非传说,而是烙印在此界所有高阶修士传承记忆中的、至高无上的荣耀与哀荣!唯有修为通天、对天地法则领悟达到极致、其存在本身已与部分天道相合的超然存在,在道消身殒之后,天地法则才会自发凝聚,于这中州神寺祈土,为其立碑纪念!碑成之日,大陆齐哀!
“咚——咚——咚——……”
仿佛来自远古的、沉重而悲凉的钟声,无视空间距离,同时响彻在天玄大陆、奇迹圣域、海之国、星辰洲等所有拥有生灵的区域的每一位生灵的灵魂深处!这不是声音,而是法则的哀鸣!
“呜——!”
凛冽的寒风,在这一刻,仿佛都化作了天地悲泣的呜咽。漫天飞舞的冰雪,似乎也沾染了悲意,落下的速度都变得缓慢而沉重。
魔渊域,新绿洲。
正与萧易商讨加固阵法的楚枫岚,娇躯猛地一颤,手中的玉简“啪”地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她豁然抬头,望向中州方向,清冷绝世的容颜瞬间血色尽失,一双美眸之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一种撕心裂肺般的剧痛!两行清泪,不受控制地顺着她光滑的脸颊滑落。
“师尊……!”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破碎,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支撑,踉跄后退一步,若不是萧易眼疾手快扶住,几乎要软倒在地。
“楚师妹!怎么了?!”萧易大惊,他也感受到了那股源自灵魂的悲恸与天地异象,但不如楚枫岚感应得清晰深刻。
“是……是师尊的……神碑……”楚枫岚闭上双眼,泪如雨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淋漓却浑然不觉。那种血脉相连、道统相承的感应,绝不会错!
“什么?!老头他……!”萧易如遭雷击,虎目瞬间通红,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悲吼,“不——!不可能!老头他怎么会……!”
海之国,亚特兰蒂斯,海神宫。
王座之上的波塞冬国王,手中的海魂琼浆酒杯“咔嚓”一声被他捏得粉碎!他猛地站起,望向西方(天玄大陆方向),海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悸!
“玄尊碑……陈岚……他……竟然真的……陨落了?!”波塞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个名字,那个曾经让整个大陆都为之颤栗的名字,那个他内心深处一直视为最大变数与潜在威胁的存在……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是宿敌消失的释然?是兔死狐悲的凄凉?还是……对那冥冥中连此等存在都无法逃脱的宿命的一丝恐惧?
奇迹圣域,圣华城,万象天阁顶层。
星陨尊者遥望东方,深深一躬到地,语气充满了敬畏与惋惜:“玄尊阁下……一路走好。”
星辰洲,翡翠港。
星辰明君走出皇宫,望向北方天际那隐约可见的冲天神光,轻轻叹息一声,抬手示意,整个翡翠港,乃至整个星辰洲,所有旗帜,降半旗!
天玄大陆,各个残存的聚居点。
无论是正在迁徙途中的船队,还是在冰封城池中艰难求存的百姓,无论是高高在上的修士,还是挣扎求生的凡人,在这一刻,都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源自天地的悲意。人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望向中州的方向,心中涌起莫名的悲伤。无数人自发地跪倒在地,向着神碑的方向,虔诚祈祷。为那位陌生的至高存在送行,也为这片多灾多难的大地,祈求一丝渺茫的生机。
大陆齐哀,天下祈祷!
西漠石屋之内,兰希怔怔地看着空空如也的石凳,又望向远方天际那即便相隔万里也能感应到的通天碑影,终于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师尊……为您立碑了……”她喃喃着,朝着中州方向,重重地、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泪水混合着额头的血迹,染红了冰冷的地面。
悲伤,如同这场席卷大陆的极寒,笼罩了每一个角落。
然而,在这无尽的悲恸之中,悬浮在石桌上的那枚玄尊令,却微微闪烁了一下,一道微不可察的流光,没入了旁边那盏圣莲罩的灯焰之中。灯焰,似乎比之前,更加凝实、温暖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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