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景和三年暮春，晨光刚漫过城隍庙的飞檐，青记染布庄的后院已飘着淡淡的染料香。青娘蹲在染缸旁，手里捏着支银勺，正将温景然研磨的桑白皮粉按比例添进靛蓝色浆里，浆水泛起细密的涟漪，像极了她此刻舒展的眉梢——昨日临安布庄传来消息，改良后的试染布样一经挂出，半日便被订走三十匹，连带着之前犹豫的老客户也派人来催单。
“按这个比例，再试染两匹棉布和一匹丝绸。”青娘起身时，裙摆蹭到了缸边的青石，沾了点淡蓝染料，她正欲抬手擦拭，沈行舟已递过一方干净的素帕。“刚从茶庄过来，顺带把各地布庄的追加订单抄了份清单。”他指尖点着纸上的墨迹，“姑苏要二十匹绯红，扬州要十五匹墨青，唯独北城布庄提了个要求——想让咱们染批‘雨过天青’的罗缎，说是富户要做嫁裳。”
青娘接过清单，目光落在“雨过天青”四个字上，忽然想起前几日试染时的困境：用黄芩与蔷薇果调配的青色，在棉布上显色均匀，到了罗缎上却总泛着层灰雾。她正蹙眉思忖，院外传来熟悉的木屐声，温景然提着个竹编药箱走来，箱里整齐码着晒干的黄芩片、蔷薇果，还有一小包泛着银光的云母粉。
“听闻你要染罗缎，特意带了样东西来。”温景然将云母粉倒在白瓷碟里，粉末在晨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泽，“罗缎纤维细密，普通染料难以上色均匀，加少许云母粉调和，既能提亮色光，又能让青色更显通透，像雨后的天空。”他边说边取过一小块罗缎边角料，浸入青娘调好的染料中，指尖轻轻搅动，原本泛灰的色浆竟渐渐透出清透的蓝。
青娘凑近细看，眼中泛起惊喜：“这法子竟如此管用！昨日试了五次，都没调出这般正的青色。”她伸手去接那块染着新色的罗缎，指尖不经意触到温景然的指腹，两人都微微一怔，又迅速移开目光——倒是沈行舟看在眼里，轻咳一声笑道：“若这配方能成，咱们的‘雨过天青’定能成北城嫁裳的首选。我这就去通知布庄，让他们先备着罗缎，免得耽误了工期。”
接下来的三日，三人几乎都守在染坊。青娘负责把控染料配比，每添一次原料都仔细记录用量；沈行舟则帮着整理订单，还让人从茶庄调了批防潮的油纸，用来包装染好的罗缎，免得运输途中受潮；温景然更是细致，每日清晨都来检测染料的酸碱度，根据天气变化调整蒸煮时间——比如阴天时，他会建议将黄芩蒸煮时长从半个时辰增至四刻，确保染料活性。
第四日清晨，第一匹“雨过天青”罗缎染成。青娘让人将罗缎挂在晾布架上，晨光洒在布面上，泛着温润的蓝光，竟真如雨后初晴的天空般澄澈。沈行舟伸手抚过布面，笑道：“这色儿比我在临安见的贡品还要透亮，定能卖个好价钱。”温景然则蹲在染缸旁，在纸上补充着新的配比数据：“按今日的用量，每匹罗缎需黄芩三两、蔷薇果二两、云母粉一钱，水温控制在八成热，染制时辰为两刻——往后按这个标准来，便不会出差错。”
青娘接过那张写满数据的纸，指尖抚过温景然遒劲的字迹，忽然想起上月配方优化陷入困境时，两人在染坊熬到深夜的情形。那时温景然为了测试染料的耐洗性，亲自守在水缸旁，一遍遍搓洗布样，指尖被水泡得发白；沈行舟则默默送来热茶和点心，还帮着整理反馈书信，熬红了眼也没说一句累。
正出神间，伙计匆匆跑来报：“老板娘，北城布庄的掌柜亲自来了，说要亲眼看看‘雨过天青’的罗缎！”青娘刚要起身，温景然忽然递过个小巧的锦囊：“里面装了些防潮的药草，可放在罗缎的包装里，能保布面不受潮。”沈行舟则笑着帮她理了理衣襟：“放心去见客，订单的事有我帮你盯着。”
青娘握着锦囊，看着身边两位伙伴，忽然觉得，这暮春的微凉里，藏着最暖的情谊。她走到前堂时，北城布庄的掌柜正围着晾布架惊叹，手指抚过“雨过天青”的罗缎，连连称赞：“这色儿、这质感，比我预想的还要好！我今日就订五十匹，往后我庄里的嫁裳罗缎，只从你家订！”
送走掌柜后，青娘回到后院，见沈行舟正帮着伙计整理订单，温景然则在染缸旁记录新的配比数据。晨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三人身上，映得染缸里的染料泛着柔和的光，也映得他们脸上的笑意格外真切。青娘忽然想起曾有人问她，一个女子经营染布庄有多难，那时她答不上来，如今却了然——难的从不是经营本身，而是有并肩同行的伙伴，能一起破难关、迎朝阳。
暮色降临时，染坊的灯盏次第亮起。三人围坐在八仙桌旁，桌上摊着新拟的配方标准化细则，还有各地布庄的追加订单。青娘指着细则上的“染料配比量化标准”，对两人笑道：“有了这个，往后不管是染棉布还是罗缎，都能保证色牢度。”沈行舟点头附和：“我已让人把‘耐洗五次’‘雨过天晴专属配方’的招牌做了出来，明日便挂在布庄门口。”温景然则补充道：“若还需测试新的染料，我随时能来帮忙——药材方面，我已跟药圃订了长期供货，保准不会断了原料。”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三人身上，也落在案上的配方细则与订单上。青娘看着身边的两人，忽然觉得，未来的路哪怕还有更多挑战，只要他们并肩同行，便没有跨不过的坎。染缸里的染料还在轻轻晃动，像是在为这桩蒸蒸日上的生意，奏着绵长的序曲。
子夜时分，青娘终于将今日的配方数据整理成册，封面上写着“青记染布配方优化（二稿）”。她刚要吹灯歇息，却见窗纸上映着两个熟悉的身影——沈行舟正帮着温景然将新采的黄芩搬回库房，两人低声说着话，偶尔传来几声轻笑。青娘望着那两道身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知道，这场关于染料与梦想的征途，她从未独行。
第二日清晨，青记染布庄的新招牌准时挂上，“耐洗五次”四个大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路过的妇人围上来询问，伙计便当场取来新染的棉布，放进清水里揉搓，捞出后布色依旧鲜亮。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叹，青娘站在布庄门口，看着沈行舟从茶庄送来新茶招待客人，温景然在旁帮着解答染料的特性，忽然觉得，这便是她想要的日子——有事业可逐，有挚友相伴，岁岁年年，皆是好时节。
几日后，姑苏布庄派人送来感谢信，信中说改良后的绯红棉布成了当地闺阁女子的新宠，订单已排到下月。青娘将信读给沈行舟和温景然听，两人都露出欣慰的笑容。沈行舟提议：“不如咱们把各地的成功案例整理下来，往后做配方手册时，也能让客户更放心。”温景然点头赞同：“我还可以在手册里加些药材特性的注解，帮着伙计们更好地把控染料质量。”
青娘看着两人认真的模样，心中暖意涌动。她忽然起身，走到染缸旁，舀起一勺新调配的“雨过天青”染料，对两人笑道：“走，咱们再试染一匹罗缎，就当是为接下来的配方手册庆功！”沈行舟和温景然相视一笑，纷纷围了过来。晨光下，三人的身影被染缸里的蓝光笼罩，那些关于梦想与情谊的故事，正随着染料的流转，在大乾的暮春里，缓缓续写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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