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演武场的硝烟味，漫过禁军大营的辕门。黎童站在帐外的老榆树下，望着中军帐的灯火，铁尺在掌心转得无声无息。帐内传来赵衡与将领们的争执，时而夹杂着地图铺开的窸窣声 —— 邻国铁骑已破了三道边卡，先锋距京城不足百里，而耶律楚材把持的兵部，竟迟迟不肯调兵。
“师傅，太子让你进去呢。” 岳青一瘸一拐地跑过来，脚踝上的伤还没好利索，手里捧着套崭新的甲胄，甲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说是给…… 给念雪姑娘也备了身轻甲，让她也去议事。”
黎童回头时，正撞见念雪从偏帐走出来。她换了身银灰色的紧身劲装，长发用同色发带束成利落的马尾，鬓角的碎发被夜风吹得微扬，倒比穿男装时多了几分英气。听到 “念雪姑娘” 四个字，她耳根悄悄泛红，却故意板着脸：“叫我念雪就行，姑娘姑娘的，听着别扭。”
岳青挠挠头，刚要应声，中军帐的门突然掀开，赵衡的声音带着怒意传出来：“吵什么！黎童，你进来！” 他瞥见门口的念雪，眉头微挑，随即笑道，“正好，念雪也来听听。”
帐内烛火通明，沙盘上插着密密麻麻的小旗，红的代表宋军，黑的代表邻国军队。几位将领围着沙盘争执不休，一个络腮胡将军拍着桌子喊：“依我看，该派铁骑直扑敌军粮草营！《孙子兵法》说‘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断了他们的粮，看他们还怎么嚣张！”
另一个白面将军摇头：“敌军的粮草营设在鹰嘴崖，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黎童走到沙盘前，指尖点向鹰嘴崖西侧的山谷：“这里是‘回风谷’，三面环山，只有一条窄路进出，形似‘口袋’。若派一支小队佯装劫粮，引敌军主力入谷，再以‘火攻’困之……” 他指尖在谷口画了个圈，“按奇门遁甲，今夜子时‘杜门’在西，正是设伏的良机。”
“火攻？” 赵衡眼睛一亮，“可敌军粮草营防备森严，怎么引他们入谷？”
念雪突然指着沙盘上的黑旗：“他们的先锋官是阿古拉公主的表哥，性子急躁，最受不得挑衅。若派人去骂阵，说他不敢出战，保管他带兵追出来。” 她想起演武台上阿古拉的脾气，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这叫‘激将法’，《鬼谷子》里说‘或因此，或因彼；或以事上，或以牧下’，对付这种人最管用。”
帐内众人都愣了，没想到这 “少年” 不仅懂兵法，连纵横之术也略知一二。络腮胡将军打量着她：“你这小娃子，看着年纪不大，懂得倒不少。”
念雪脸一红，往黎童身后缩了缩。赵衡却看得清楚，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就依念雪说的办。黎童，你带三百轻骑去回风谷设伏；念雪，你……” 他顿了顿，“你扮成斥候，去鹰嘴崖下骂阵，引敌军入谷。”
“我？” 念雪吃了一惊，随即挺起胸膛，“好！”
黎童却皱眉：“她年纪还小，鹰嘴崖太危险……”
“师傅放心！” 念雪抢话，拍了拍腰间的短匕，“我有这个，还有你教的‘金蝉脱壳’，实在不行就跑。” 她偷偷拽了拽黎童的衣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忘了？我在望岳镇能爬最陡的山。”
黎童看着她眼里的光，像看到当年那个非要跟着去打猎的小丫头，终究点了点头：“记住，引到谷口就撤，千万别贪功。我在‘生门’位等你，看到三堆篝火，就往那边跑。”
子时的回风谷，山风像鬼哭般呼啸。黎童带着三百轻骑藏在两侧的密林里，每个人手里都攥着浸了油的火把。他望着谷口的黑暗，铁尺上的八卦纹在月光下隐隐发亮 —— 按奇门遁甲，此刻 “杜门” 当值，主闭塞不通，正是困敌的绝佳时机。
突然，远处传来马蹄声，夹杂着少年清亮的骂声：“对面的缩头乌龟！连姑娘家都打不过，还好意思当先锋？有本事出来单挑啊！”
是念雪的声音！黎童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
谷口很快出现了黑压压的骑兵，为首的红脸将军举着狼牙棒怒吼：“哪里来的黄口小儿，敢辱我名声！追！给我追上去碎尸万段！”
敌军的骑兵如潮水般涌进谷中，蹄声震得山石滚落。念雪骑着匹瘦马，故意放慢速度，时不时回头骂两句，将敌军引向谷深处。当她看到黎童约定的三堆篝火时，突然勒转马头，往左侧的密林冲去。
“放！” 黎童一声令下，两侧的火把同时点燃，如两条火龙般滚向谷中。浸了油的柴草瞬间燃起大火，浓烟滚滚，将谷口堵得严严实实。
“不好！中计了！” 红脸将军惊呼，拨转马头想退，却被滚落的巨石挡住去路 —— 黎童早已让人在谷口设了 “滚石阵”。
“射箭！” 黎童又喊，三百支火箭破空而出，射中敌军的粮草袋。火借风势，迅速蔓延，整个山谷变成一片火海。敌军的骑兵在火海中乱作一团，惨叫声、马嘶声此起彼伏。
念雪从密林中探出头，看着谷中的火光，拍了拍胸口刚松口气，突然看到侧面的崖壁上，几个黑影正举着弓箭瞄准黎童 —— 是敌军的暗哨！
“小心！” 她想也没想，抽出短匕就掷了过去。匕首带着破空的锐响，正中最前面黑影的手腕，弓箭脱手而飞。
黎童听到动静，猛地回头，正看到念雪的身影暴露在月光下。而此时，谷中的红脸将军也发现了她，狞笑着举起狼牙棒：“是那小崽子！抓住他！”
几名敌军骑兵挣脱火海，调转马头扑向念雪。黎童目眦欲裂，提枪就冲了过去：“念雪！快跑！”
念雪刚要策马，坐骑却被流矢射中，惨叫着倒下。她摔倒在地，发髻散开，乌黑的长发在火光中散开，像一团燃烧的墨。
“是个女的？” 红脸将军愣住了。
黎童趁机赶到，枪尖如灵蛇出洞，挑飞两名骑兵。他翻身下马，将念雪护在身后：“你先走！”
念雪却不肯，捡起地上的长剑：“要走一起走！” 她的剑法虽稚嫩，却招招狠辣，正是黎童教的 “岳家剑法”，剑尖直指敌军的破绽。
就在这时，谷外突然传来号角声，是赵衡带着援军来了！敌军腹背受敌，顿时溃不成军。红脸将军见势不妙，虚晃一棒想逃，却被念雪一剑挑中马腿，摔在地上被乱军踩踏而死。
火渐渐熄灭，天边泛起鱼肚白。黎童扶着受伤的念雪，看着满地狼藉，突然发现她的劲装被划破了一道口子，露出的肩头白皙如玉，与望岳镇初见时那个总爱蹭他衣角的小丫头重叠在一起。
“你……” 黎童喉结动了动，突然别过头，“伤着没有？”
念雪低头看着自己的肩头，又看看黎童泛红的耳根，突然明白过来，脸 “腾” 地红了，慌忙用手捂住：“我没事……”
赵衡带着将领们走进谷中，看到相拥（实则黎童护着念雪）的两人，又看看念雪散开的长发，突然笑道：“好啊，念雪，你不仅骗了本王，连黎童都瞒着？” 他故意板起脸，“说，该当何罪？”
念雪吓得往黎童身后躲，却被赵衡叫住：“罢了，看在你立了大功的份上，饶你一次。不过……” 他话锋一转，“这女儿身总藏着也不是事，明日起，换女装吧。本王让人给你备了新衣裳。”
念雪的脸更红了，偷偷看了眼黎童，见他没反对，才小声应道：“是。”
黎童望着朝阳染红的山谷，突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像被晨露打湿的种子，悄悄发了芽。他想起望岳镇的槐花，想起演武台的惊变，想起刚才念雪掷出匕首的瞬间 —— 原来不知从何时起，这丫头已不再是需要他护着的小不点，而是能与他并肩作战的伙伴。
只是他没看到，远处的山头上，一个穿绿裙的身影正望着谷中的情形，正是折返的阿古拉公主。她手里攥着半块双龙符，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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