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如同有实质的薄纱,轻柔笼罩着这一人一马所处的角落。
先前翻涌的苦涩与无力感,正被身旁那份超然物外的宁静缓缓抚平,仿佛被无形的涓流带走。小野田与塞拉斯蒂娅并肩而立,目光一同投向远方那片注定徒劳的“尸体处理”现场,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就在此时,一阵低沉而富有韵律的引擎轰鸣由远及近,利刃般划破了海岸线上空的喧嚣。
一架黄黑相间、线条流畅极具未来美感的战斗机呼啸而至,在怪兽尸骸上空灵巧地盘旋。机翼上那鲜红的胜利队队标,在阴沉天光映衬下,显得格外夺目。
是飞燕二号。
小野田的记者本能瞬间苏醒,几乎是下意识地举起了始终紧握的相机,尽管他心头已然沉甸甸地预感到,接下来捕捉到的画面,很可能将是极为失败的一幕。
塞拉斯蒂娅则微微扬起她那轮廓优美的头颅,那双蕴藏着星河流转的紫色眼眸,静静凝视着空中盘旋的钢铁造物。
她的意念深处,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在那冰冷坚硬的金属躯壳之内,她清晰地感知到了一个生命体的气息——一种纯粹、温暖而坚韧的“光”,莫名地让她感到一丝亲近与熟悉,仿佛与本尊心中珍视的某些特质,产生了遥远的共鸣。
飞燕二号很快调整好姿态,机腹下方沉稳地伸出数支粗壮的机械抓夹,精准而有力地扣入了怪兽那庞大腐败的躯体之中。引擎瞬间功率全开,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试图将这具沉重的“尸体”强行拖吊离地。
一切似乎都在按照既定的作战计划稳步推进。
抓夹深深嵌入腐肉,锁死。
飞燕二号的机身因骤然承受的巨大负载而明显一沉,随即引擎加力,机体奋力向上攀升,拉拽着下方的巨物。
然而,就在怪兽躯体即将被完全提离地面的刹那,异变突生!
一股诡异的失重感顺着吊索反馈回来。那原本重逾万吨的怪兽躯体,竟在刹那间变得轻飘了许多。
但飞燕二号的升空功率却已飙至极限,这失衡的拉力使得特制的超强度吊绳承受了远超设计的负荷——只听“嘣!嘣!”几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锐响,数根粗壮的吊绳应声崩断!
怪兽的躯体重重砸回地面,发出一声闷雷般的巨响,震得地面微微发颤。
飞燕二号的驾驶舱内,负责操作的丽娜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瞳孔一缩。
“怎么回事!?”
通讯频道里立刻传来宗方和堀井急促的回应:“吊索断了!拖吊失败!”
他们的惊呼声尚未完全消散,地面上,那具刚刚坠落的“尸体”竟猛地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在一片因惊愕而生的死寂之中,一声绝非此世应有的、饱含着无尽怨毒与原始饥渴的恐怖嚎叫,猛地从那“尸体”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直冲阴沉的天际,令人毛骨悚然。
怪兽,苏醒了。
小野田浑身剧烈一颤,手中的相机险些脱手滑落。尽管他早已从塞拉斯蒂娅那里得到了明确的预警,可当这地狱般的景象活生生在眼前上演时,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与恐惧,依旧如同冰冷的手紧紧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头被权威部门判定为“死亡”的怪物,僵硬而迟缓地、用一种违背常理的姿态,用它那腐烂不堪的肢体,支撑着庞大的身躯,摇摇晃晃地开始起身。
大块大块散发着恶臭的烂肉随着它的动作簌簌剥落,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露出底下暗红色不断蠕动的筋膜与森然白骨。
它站起来了。
一具活动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僵尸。
周遭空气中那股原本就难以忍受的腐败恶臭,在它彻底苏醒的瞬间,浓度仿佛骤然提升了十倍,几乎化为有形的、黄绿色的毒雾,弥漫开来。离得稍近的一些记者和民众猝不及防,当场弯腰剧烈干呕起来,恐慌如同瘟疫般急速扩散。
现场彻底失控了。
凄厉的尖叫声、无助的哭喊声、慌不择路的推搡踩踏声混乱地交织在一起,谱写了一曲绝望的交响。先前还对小野田报以讥讽和鄙夷目光的同行们,此刻脸上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一个个魂飞魄散,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连滚带爬地向着自认为安全的地带亡命狂奔。
塞拉斯蒂娅却依旧静立原地,那无形的屏障在她周围形成了一片绝对领域,使得她在这片末日般的混乱中,宛如一座超然物外的孤高雕塑,静谧而庄严。她那对华美的雪白羽翼只是极其轻微地扇动了一下,便将扑面而来的浓烈恶臭轻易隔绝在外。
她的目光并未流连于那些四散奔逃的渺小人类,而是全神贯注地锁定在那头苏醒的怪兽身上,巨大的紫色眼眸中数据流般闪过无数魔法预测的光芒,冷静地分析预判着它下一步可能的行动轨迹。
怪兽笨拙地转动着它那硕大而丑陋的头颅,空洞的眼眶仿佛在茫然地辨认着方向。片刻的停滞之后,它似乎确定了目标,迈开沉重而坚定的步伐,无视了脚下如同蝼蚁般惊慌逃窜的人类,径直朝着正北方,一步一顿地走去。
塞拉斯蒂娅的心中,陡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
她用那柔软而温暖的羽翼尖端,轻轻碰触了一下身边几乎石化的小野田。
“记者先生,北面,”清冷而严肃的意念直接贯入小野田惊魂未定的脑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那个方向,可有什么特别紧要之物?”
这意念如同清泉,瞬间将小野田从巨大的惊骇中激醒。
“北面?”他强迫自己高速运转几乎冻结的大脑,拼命搜刮着关于北川市地理环境的所有记忆碎片,“北面是……等等!是北川市第三联合公司!他们那个规模巨大的液化天然气主要储藏区,就在那个方向!”
话一出口,小野田自己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瞬间褪尽,变得惨白如纸。一股更深的寒意沿着他的脊椎急速爬升。
塞拉斯蒂娅的意念也随之彻底沉了下去,仿佛落入了冰冷的深渊。
液化天然气。
她瞬间理解了这种能源在此种情境下意味着什么——那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等待被点燃的超巨型炸弹。一旦被这头怪物引爆,其释放的毁灭性能量,足以将整个北川海岸线,连同其上所有来不及撤离的生命,从地图上彻底抹去。
“我虽在地球休假,却也绝非冷眼旁观之辈,岂能坐视生灵涂炭,化作焦土?”
塞拉斯蒂娅的意念再次响起,这一次,其中蕴含的不再是疑问与提醒,而是带着斩钉截铁、不容置喙的决断。她微微侧首,将目光投向身边脸色惨白的小野田,提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那支胜利队,你如何看待?他们……可堪信赖,值得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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