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一段可能永远也无法再续写的情谊，”林奈的目光有些放空，仿佛穿透了客厅的墙壁，看到了那个樱花纷飞的夜晚，“我把自己逼到了悬崖边上，进退两难。”
她微微侧过头，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左脸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记响亮耳光带来的、火辣辣的刺痛感，那疼痛曾是她强行拽回理智的锚点。
“像个傻子一样哭得昏天暗地，然后又用更疼的方式把自己打醒。”她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自嘲的喑哑，“就在那个时候，我才算彻底想通了一件事。”
她低下头，目光落在腿上那个安静得如同沉睡的蓝色光球上，眼神变得无比专注和认真。
“男人这种东西好比是件衣服，破了可以扔，旧了可以换。甚至嫌麻烦的时候，光着膀子也不是不能过。”
她顿了顿，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但小八你不一样，系统是手足。断了就真的没了，接不上的那种。”
她微微倾身，仿佛要更靠近腿上的小光球。
“整整一个月，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不知道你究竟出了什么事，更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找到你，把你带回来。”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回到这里，回到我们最初相遇、绑定命运的地方。哪怕穿越时空壁垒的能量风暴可能把我撕成碎片。”
林奈眼神平静，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她轻轻抚摸着光球微凉的表面，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哪怕我可能会永远迷失在那些混乱狂暴的时空乱流里，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我也必须回来。”
“因为这里是我们故事开始的地方，或许还能找到一点点，你失联后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
没有激烈的情绪宣泄，没有夸张的修饰。她只是用最平铺直叙的语言，将那些在圣刃世界里压抑到极致、近乎疯狂的绝望和不顾一切的冲动，如同摊开一本陈旧的日记般，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小八面前。
客厅里陷入了长久的、近乎凝固的沉默。
智能管家休眠指示灯那微弱而规律的明灭，成了这片死寂中唯一跳动的音符。
小八彻底安静了下来。
它甚至停止了光芒的闪烁，就那么静静地、一动不动地待在林奈的腿上，像一颗被时光遗忘的、蒙尘的蓝色玻璃球，失去了所有的声息与活力。
许久。
久到林奈几乎以为它宕机了。
【所以……】
数据流合成的电子音终于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被强行压制过的颤抖，每一个字节都仿佛承载着沉重的分量。
【你真的是打算一个人硬闯时空乱流？就为了回来找我，可能压根就不存在的线索？】
“对。”林奈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干脆利落，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你这个……白痴！】
小八猛地从她腿上弹射起来，带着一股决绝的力道，狠狠撞进她温热的怀里，力道大得让林奈都闷哼了一声。
【你这个宇宙第一无敌大白痴！脑子里灌了水泥吗！】
这一次，没有嚎啕大哭，只有带着浓重电子鼻音的、气急败坏的怒骂，像被点燃的炮仗在怀里炸开。
【万一！我是说万一！你真的在乱流里出事了怎么办！被撕碎了！迷失了！回不来了！那我升级回来还有什么意义！我找谁哭去啊！笨蛋奈奈！】
冰凉光滑的数据体在她怀里不管不顾地滚来滚去，像一只受惊后拼命想要汲取温暖、确认主人存在的小动物，急切地想要把自己的体温也传递过去，驱散那份后怕。
林奈没有阻止它，只是张开双臂，更紧地环抱住这个闹腾的光球，身体彻底放松，整个人深深地陷进了沙发柔软宽厚的怀抱里。
那根在心头紧绷了一个月、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的弦，在这一刻，终于“嗡”地一声，彻底松弛下来，断开了。
排山倒海般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让她连动一动手指都觉得费力。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的事情也真算是给我敲了一记响亮的警钟。”
林奈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让小八能安稳地趴伏在自己起伏的胸口，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她望着天花板上柔和的光晕，眼神有些放空。
“我表现得太不冷静了。”
“明明算上上辈子，也算是活了两世为人，手里还握着两份神格的力量，”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结果遇到点突发状况，脑子一热，处理得简直是一塌糊涂，像个没头苍蝇。”
【唔……】
小八在她胸口拱了拱，发出一声瓮声瓮气的电子音，像是在替她开脱。
【其实也不能全怪你啦。】
【圣刃那个世界，你又不是不知道，简直就是唯心主义的大本营。整个世界的基础规则都建立在故事和情感共鸣之上。你在那里待久了，情绪被那个世界的基调放大影响，变得特别敏感，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或许吧。”
林奈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伸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摸着怀里光球光滑微凉的表面，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
“也许是我自己入戏太深了，”她低声说着，像是在剖析自己的内心，“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装着装着，好像真的连心智都退回到了那个年纪。”
“冲动，天真，傻乎乎地把情谊看得比天还大，甚至差点迷失了自己。”她闭上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现在冷静下来想想，那些纠结痛苦，真是……幼稚得有点可笑了。”
【可是……奈奈，】
小八在她掌心蹭了蹭，光芒稳定地散发着柔和的蓝光，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你真的觉得在圣刃世界的这段经历，就一点好处都没有吗？】
林奈抚摸它的动作，骤然顿住了。
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清晰地浮现出那个久远却深刻的画面。
福利院冰冷阴暗的墙角，那个瘦小得如同纸片、穿着肥大不合身旧衣服的小女孩，总是沉默地蜷缩在那里，像一只被遗弃的幼兽。
隔着漫长而厚重的时光尘埃，隔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那个属于过去的、伤痕累累的自己，此刻却对着现在的她，缓缓地、清晰地露出了一个释然而温暖的、带着泪光的笑容。
那是她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真正地、彻底地与那个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布满尘埃的童年自己达成了和解。
那些深埋在心底、被刻意遗忘和忽视的冰冷创伤，在圣刃世界温暖得如同童话般的阳光下，在神山飞羽真编织的充满希望的故事里，在富加宫贤人无言的温柔守护中，在露娜清脆无忧的笑声环绕下……被一点点地抚平、软化、治愈。
她确确实实，在那个世界，被拯救了。
“不。”
林奈缓缓地、清晰地吐出一个字。
“你说的对，不算全无好处。”
至少，那个总是蜷缩在她心底最深处、无声哭泣的小女孩，终于……不再流泪了。
她在那个世界，被好好地、温暖地拥抱过。也在离开时，被认真地、带着不舍地告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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