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齿兽庞大的尸体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和一种难以形容的腺体恶臭，像一堵令人作呕的墙横亘在树林与拾荒者营地之间。收音机的“沙沙”声不知何时停了，或许是电池耗尽，或许是王姐在恍惚中关掉了它。死寂中，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和营地那边隐约传来的、压抑的骚动。
林启扶着树干，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仅仅是源于怪物的气味，更是因为劫后余生的虚脱和眼前更现实的危机——那些从窝棚和帐篷阴影里投射过来的目光，贪婪、麻木，像一群嗅到腐肉气味的鬣狗。
陈深已经收起了匕首和弩，动作依旧稳定，但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和额角的细汗显示刚才的搏杀并不轻松。他冷冷地扫视着营地方向，眼神比面对裂齿兽时更加警惕。
“李明怎么样？”林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沙哑地问。
小张半抱着李明，检查着他的情况：“晕过去了，呼吸还算平稳，但左边胳膊和肋骨……可能断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
王姐挣扎着站起来，从急救包里拿出最后的绷带，准备给李明做固定。
“不能待在这里。”陈深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血腥味和刚才的动静，会引来更多东西，包括营地里的‘鬣狗’。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离开？怎么离开？李明重伤，队伍士气低落，体力也接近极限。
仿佛是印证陈深的话，营地那边，几个手持钢管和砍刀的男人开始试探性地向他们这边靠近，眼神在他们鼓鼓的背包和精良的武器（尤其是陈深的金属弩）上逡巡。裂齿兽的威胁消失了，人类的贪婪便赤裸裸地浮现。
“把……把东西留下……你们可以走……”一个胆子稍大的男人结结巴巴地喊道，声音因为恐惧和渴望而变形。
回应他的，是陈深缓缓抬起金属弩的动作和冰冷如实质的目光。那男人吓得一缩脖子，后退了半步，但更多的人开始围拢过来，像逐渐收紧的包围圈。
“妈的，跟这群杂种拼了！”小张红着眼睛，举起消防斧，却被王姐死死拉住。
“拼不过的！他们人太多了！”王姐急道，脸色惨白。
林启大脑飞速运转，汗水顺着鬓角流下。硬闯，带着昏迷的李明，成功率几乎为零。妥协？交出物资和武器？那和自杀没什么区别，失去了这些，他们根本走不出多远。
绝境，似乎比面对裂齿兽时更加令人绝望。
就在这时，陈深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迅速，是对着林启说的：“我带你们冲出去。但需要有人断后，拖住他们。”
断后？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陈深身上。断后意味着什么，每个人都清楚。在这群饿红了眼的拾荒者包围下，留下的人，生还几率微乎其微。
“不行！”王姐脱口而出，“不能让你……”
“没时间争论！”陈深打断她，眼神锐利地扫过林启，“你是领头的，做决定。往西，穿过那片废弃的厂区，有一条干涸的河道，沿着河道往下游走，能避开大部分视线。我会尽量拖住他们，给你们争取时间。”
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林启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看着陈深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面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团队？还是为了别的？此刻已经不容深究。
信任，又一次被推到了悬崖边上。将队伍的生机，寄托在这个来历不明、此刻却愿意以身犯险的陌生人身上。
营地那边的骚动越来越大，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叫骂声和武器的碰撞声清晰可闻。没有时间了。
林启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要出血。他看了一眼昏迷的李明，看了一眼惊恐无助的小孙和小张，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王姐和沉默的张翰。
他猛地一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走！”
陈深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某种确认。他不再废话，迅速从背包侧袋掏出两个像是自制烟雾弹的东西，塞给林启：“冲出去的时候用，遮住视线。”然后又快速指了一个方向，“那边，厂房缺口，冲过去就是河道。”
说完，他猛地转身，端着金属弩，主动朝着逼近的拾荒者们走了过去！他的步伐稳定，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挺拔而孤独。
“不想死的，就上来试试。”他冰冷的声音不大，却像带着魔力，让对面蠢蠢欲动的人群瞬间一滞。
“走！”林启低吼一声，不再犹豫，和小张一起架起昏迷的李明，王姐拉着小孙，张翰博士紧跟其后，朝着陈深指示的方向发足狂奔！
几乎在他们启动的同时，陈深手中的弩箭破空而出！
“噗！”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拾荒者大腿中箭，惨叫着倒地！
这一箭如同导火索，瞬间点燃了压抑的冲突！拾荒者们嚎叫着冲了上来！
“扔！”林启将手中的烟雾弹奋力向前方扔去！
“嗤——！”浓密的、带着刺鼻气味的灰白色烟雾迅速弥漫开来，遮蔽了双方的视线。
“冲啊！”小张嘶吼着，挥舞消防斧劈开挡路的杂物，带着队伍一头扎进烟雾和废弃厂房的阴影之中。
身后，传来了兵器交击的脆响、愤怒的吼叫、痛苦的哀嚎，以及金属弩弦那独特的振动声！声音激烈而短促，仿佛每一秒都在燃烧生命。
林启不敢回头，他只能拼命向前跑，肺部火辣辣地疼，架着李明的手臂酸痛欲裂，但他不敢停下。耳边是同伴们粗重的喘息和杂乱的脚步声，还有身后那片被烟雾和厮杀声笼罩的、越来越远的区域。
陈深……他能挡住吗？他能活着脱身吗？
这些问题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内心。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在这末日里，每一个活下去的机会，都可能建立在别人的牺牲之上。
他们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厂区，果然看到了一条布满鹅卵石的、干涸的河道。顾不上喘息，沿着河道向下游拼命奔跑，直到身后的厮杀声彻底听不见，直到双腿再也支撑不住，众人才瘫倒在冰冷的河床上，如同离水的鱼一般剧烈喘息，呕吐。
李明被小心地放在相对平坦的地方，依旧昏迷。王姐立刻检查他的情况，脸色凝重。
小孙和小张瘫在地上，眼神空洞，还没从刚才的惊险和抛弃同伴（尽管是自愿）的负罪感中恢复过来。张翰博士靠着一块大石头，望着来时的方向，沉默不语。
林启跪在河床上，双手撑着地面，汗水混着泪水（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哭了）滴落在干涸的土地上。他抬起头，看向那片被废弃厂房和稀疏树林遮挡的方向，除了死寂，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断后。
陈深用自己作为赌注，为他们换来了喘息之机。
这场通往“烛龙”的远征，从一开始就充满了鲜血与牺牲。而他们，才刚刚离开起点不远。
林启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必须带着剩下的人活下去，走到“烛龙”。否则，陈深的断后，李明受的伤，以及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牺牲，都将失去意义。
这沉重的担子，如今，彻底落在了他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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