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意识重新回归身体，我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狂喜，不是庆祝。
而是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将一天以来积压的所有恐惧、焦虑和压抑，连同胃里那点可怜的酸水，一起，吐了个天昏地暗。
我吐得涕泪横流，浑身虚脱，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都从这副皮囊里，呕吐出来。
直到胃里再也翻不出任何东西，我才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我看着镜子里，那张惨白如纸，却又因为极度亢奋而双眼通红的脸。
我笑了。
我咧开嘴，无声地，大笑了起来。
那笑容，扭曲，狰狞，像一个，刚刚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疯子。
活着！
我他妈的，还活着！
而且，活得，比以前，更好！
我的本金，已经从最初的七千，变成了一万六，现在，又变成了，三万三！
短短三天，翻了近五倍！
照这个速度下去，五十万的门槛，算个屁！秦若菲的圈子，又算个屁！
我，林浩然，就是神！
就是这个赌场里，运气和实力，都无可匹敌的，神！
那根最后十五分钟，拔地而起的涨停阳线，在我眼里，不再是简单的资金博弈。
那是什么？
那是“天意”！
是老天爷，都站在我这一边！是命运，亲自下场，把我从地狱的门口，给捞了回来！
我就是那个，被选中的人！
洗盘？出货？
去他妈的！
在绝对的天命面前，一切技术分析，一切逻辑判断，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不需要懂那些！
我只需要，敢赌！
敢在别人恐惧的时候，把所有筹码，都推上赌桌！
然后，静静地，等待着，命运女神，对我，降下微笑！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强烈的，狂妄和自信，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就冲垮了我所有的理智。
之前那点对规则的敬畏，对平台方的恐惧，全都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不再是那个，戴着脚镣的囚徒。
我是，驾驭着魔鬼的，主人！
我冲出旅馆，第一次，没有去想，那昂贵的价格。
我冲进了，附近最高档的一家餐厅。
我点了一桌子，我以前，连看都不敢看的，昂贵菜肴。
澳洲龙虾，神户牛肉，法式鹅肝……
我拿出手机，看着我那账户里，十三万多的总资产。
然后，用一种近乎报复性的快感，对服务员说：
“再开一瓶，你们这里，最贵的，红酒！”
我一个人，坐在那张巨大的餐桌旁，狼吞虎咽，大快朵颐。
我不是在吃饭。
我是在，吞噬。
吞噬我过去所有的，贫穷，屈辱，和不甘。
我是在，用这种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来庆祝我的，重生。
酒过三巡，我那因为酒精和胜利而涨红的脸上，充满了不可一世的骄傲。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老李的电话。
“李叔，干嘛呢？”我大着舌头问。
“准备打烊了。怎么了，小林？你喝酒了？”电话那头，传来老李沉稳的声音。
“喝了！喝了顿好的！”我哈哈大笑，“李叔，你别干了！出来！我请你！去‘云顶汇’！我今天，请全场的客！”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老李才缓缓开口：“小林，你是不是，又回赌场了？”
他的声音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失望。
“什么叫赌场？李叔，你那套，过时了！”酒精，让我变得口无遮拦，“这叫‘风险投资’！高风险，高回报！懂吗？我告诉你，我今天，又赚了一笔大的！你那一碗碗卖面，辛辛苦苦干一年，都顶不上我，今天一天，赚的零头！”
“你赚了多少？”老李平静地问。
“翻倍！又翻倍了！”我得意地，几乎要喊出来，“我的本金，现在，已经三万多了！很快，我就会有三十万，三百万！到那个时候，我把你这破面馆，买下来，给你养老！”
“是吗？”老李的声音，依旧，古井无波，“那你今天，开心吗？”
“开心！当然开心！我从来没这么开心过！”
“那你今天，害怕吗？”
老李的这个问题，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我那膨胀的气球。
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我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了，白天那根，飞流直下，几乎将我打入深渊的，绿色瀑布。
闪过了，我瘫在椅子上，浑身冷汗，等待爆仓的，那几个小时。
闪过了，我冲进卫生间，吐得昏天黑地的，狼狈模样。
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林，”老李的声音，透过电话，清晰地，传来，“你还记得，我当初，教你端面的第一课，是什么吗？”
我沉默着。
“是‘平常心’。”
“面，端在手里，无论是空的，还是满的；无论是凉的，还是烫的。你的心，都不能抖。你的手，才能稳。”
“你现在，已经没有平常心了。”
“你的心，被那个叫‘杠杆’的魔鬼，彻底搞乱了。它让你，一会儿飞到天上，一会儿，又掉进地狱。你以为，你是在享受刺激。其实，你是在，燃烧你的生命。”
“今天，你赢了。你觉得，你是神。明天，如果你输了呢？你，还能承受得起吗？”
“你忘了，你第一次，是怎么亏光的吗？”
“你忘了，你被St戴帽的时候，那种绝望了吗？”
“你忘了，你又是怎么，被你爸，赶出家门的吗？”
老李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我的心上。
敲得我，头晕目眩。
敲得我，那刚刚还不可一世的狂妄，开始，出现裂痕。
“我……”我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我的声音，是如此的，虚弱和无力，“我……我这次，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老李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了起来，“你只是，从一个，自以为是的‘价值投资者’，变成了一个，更加疯狂的，‘职业赌徒’而已！你什么都没有改变！你的贪婪，你的恐惧，你的不自量力，一样都，没有少！”
“你走的路，从一开始，就错了！”
“那条路，通向的，不是财富自由。是，毁灭。”
“够了！”
我猛地，对着电话，咆哮起来。
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
“你懂什么？！你一个卖面的，你懂什么叫资本运作？！你懂什么叫国运博弈？！”
“你就在你的面馆里，守着你那套过时的‘平常心’，慢慢变老吧！”
“我走的路，不用你来教我！”
“我就是要赌！我就是要赢！”
“我就是要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都跪在我的面前！”
“包括，那个叫秦若菲的女人！”
我说完，就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我把手机，重重地，摔在桌子上。
我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是愤怒，也是，心虚。
老李的话，戳中了我的痛处。
他把我，扒得，体无完肤。
把我那光鲜的“胜利者”外衣，给撕了下来，露出了里面，那个，瑟瑟发抖的，可怜的，赌徒内核。
我不想承认。
我不敢承认。
我只能用，更狂妄的姿态，和更愤怒的咆哮，来掩饰我内心的，虚弱和恐惧。
我拿起那瓶昂贵的红酒，对着瓶口，狠狠地，灌了几大口。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我的喉咙，也麻痹着我的，神经。
去他妈的“平常心”！
去他妈的“毁灭”！
我，林浩然，就是要，一条路，走到黑！
我倒要看看，是我先被毁灭，还是，我先把这个该死的，不公平的世界，给踩在脚下！
我跟老李，彻底割裂了。
当我挂断那个电话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亲手，斩断了，我最后的那条，退路。
从此以后，我的身后，再无一人。
只有，无尽的深渊。
和，那条，通往深渊的，钢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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