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着深冬的寒意，卷着细沙打在露台的藤椅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艾颐睁开眼时，天际漫开了一层薄透的鱼肚白，将远处的海面染成一片朦胧的银灰色。
她的头轻轻抵在许应麟的肩上，身上的羊毛大衣仿佛带着他体温，领口处沾了点夜露，指尖碰上去是凉的。艾颐动了动，才发现自己身上裹着的是许应麟昨晚披过来的外套，衣襟处还留着他身上淡淡的气息——是上等雪茄混着雪松香的味道，沉稳又妥帖。
许应麟闭着眼睛，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鼻梁线条利落，下颌线绷着，连睡着时都带着点生人勿近的锐利感。可偏偏他的肩颈却放得极软，怕吵醒她似的，连呼吸都放得极轻。艾颐望着他，指尖下意识地蜷了蜷，想碰一碰他冻得微红的耳尖，又在半空中顿住，轻轻叹了口气。
这口气很轻，却还是落进了许应麟耳朵里。他睫毛颤了颤，没睁眼，只是喉结轻轻滚了一下。艾颐没察觉，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慢慢直起身，走到露台的雕花扶手边。海风更烈了些，吹得她鬓边的碎发贴在脸颊上，带着刺骨的凉。她望着远处渐渐亮起来的海面，目光有些发怔，昨夜许应麟那句告白还在耳边打转，像烧暖的炭，烫得她心口发慌。
“在想什么？”
身后的声音不高，带着晨起的微哑，像浸了温水的丝绸，熨得人耳朵发痒。艾颐猛地回头，就见许应麟已经站起身，抬手揉着眉心，大衣的下摆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了晃，露出里面浅驼色的马甲。他眼底没有刚醒的迷朦，反而带着几分了然，显然在她醒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
“没什么。”艾颐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指尖攥紧了冰凉的扶手，指节泛白。
许应麟没戳破，只是缓步走到她身边。他比她高大半个头，站在她身侧时，恰好替她挡了些迎面来的海风。两人都没说话，只望着远处的海面——鱼肚白渐渐被染成了淡橘色，一轮浅红的朝阳正慢慢从海平面升起，将海水染得一片金红。
良久，艾颐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发颤：“许应麟，你昨晚说的话，是认真的吗？”
许应麟侧过头看她，目光落在她冻得微红的鼻尖上，语气笃定：“自然是认真的。我许应麟从不说玩笑话，尤其是关于你的事。”
他的眼神太真诚，像朝阳下的海水，亮得让她无法回避。艾颐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终于抬眼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那我要跟你说一件事，一件很荒唐，甚至可能让你觉得我是疯子的事。”
许应麟挑眉，没打断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艾颐攥着扶手的手更紧了些，指尖几乎要嵌进冰冷的铁纹里：“我不是盛爱颐。”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海面，瞬间打破了两人间的宁静。许应麟的眼神顿了顿，没说话，只是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
艾颐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头望着自己的鞋尖——那是一双沪上最新款的浅口皮鞋，是前几天许应麟让人送来的，说深冬穿着凉，特意选了加绒的款式。她定了定神，继续说道：“我来自另一个世界，一个和这里完全不同的世界。在那里，我不叫盛爱颐，我叫艾颐，艾草的艾。在那里，我是一名军人，后来因为任务，卧底进入‘娱乐圈’，以演员的身份进行伪装，只是没想到，这一装就是十年。”
“娱乐圈？”许应麟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疑惑，显然没听过这个词。
“就是……其实和现在的状况有点像，但又不一样。这么说吧，就是演员、歌手等等娱乐行业的统称，大家在一个圈子里。”艾颐尽量解释得简单，“我在一次拍戏的时候，身上的安全设施断了，从很高的地方掉了下来。我以为我死了，可再睁开眼，就躺在盛家的床上，身边的人都叫我‘盛小姐’，说我是盛家的七小姐盛爱颐。”
她抬起头，终于敢直面许应麟的目光，眼底带着几分紧张和无措：“我花了很久才接受这个事实——我穿越到了你的时代，变成了另一个人。后来我慢慢了解到，原来‘盛爱颐’的人生早就被写好了，在我来的那个世界里，她是一个剧本里的人物，结局是嫁给庄铠平，最后抑郁而终。但据我所知，历史上应该也有盛爱颐这个人物的，但是她的结局我不知道。而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和我所知的历史时代又相似，所以……”
“庄铠平”三个字出口时，艾颐的声音明显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后怕。她还记得刚知道这个结局时的恐惧——那时她刚和许应麟联手，开始调查庄铠平的走私生意，一想到原主的结局，就觉得脊背发凉。
说完这些，艾颐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往后退了半步，靠在冰冷的扶手上，低声道：“你看，我说的很荒唐吧？你可能会觉得我是在骗你，或者……”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许应麟伸手打断了。他往前走了一步，伸手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指尖，他的掌心很暖，带着常年握木仓留下的薄茧，轻轻摩挲着她的指腹，驱散了她指尖的寒意。
“我没觉得荒唐。”许应麟的声音很稳，目光里没有丝毫怀疑，反而带着几分释然，“其实我早就觉得，你和他们口中的‘盛七小姐’不一样。”
艾颐愣住了：“你……早就知道？”
“不算知道，只是察觉。”许应麟笑了笑，眼底的锐利柔和了许多，“我们每次见面，你给我的感觉都不太一样。老实说，我查过你，可是却什么也没查出来。”
“还有，之前有一次码头的仓库着火，你冲进火场救那个老人，用的急救方法我从未见过，感觉比医院的医生还熟练。偶尔还会说一些奇怪的词，比如‘效率’什么的，甚至还知道怎么用最简单的材料做灭火装置——这些，都不是一个养在深闺里的盛七小姐能会的。”
许应麟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顶，将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她耳后：“我其实猜过很多种可能，却从没想过‘另一个世界’这种答案。但不管是哪种答案，在我眼里，你始终是那个会在深夜帮我整理资料、会在我受伤时骂我‘不要命’、会在海边跟我聊起‘未来’的艾颐，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
他的话像一股暖流，顺着艾颐的耳朵流进心里，烫得她眼眶发湿。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被许应麟轻轻拥进怀里。他的手臂很有力，紧紧抱着她时，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还好。”许应麟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几分庆幸，几分后怕，“还好我们几年前就联手把庄铠平的势力铲除了，还好他没能靠近你。”
艾颐靠在他怀里，能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声，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所有的不安和恐惧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她抬手，轻轻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大衣里，声音带着点鼻音：“许应麟，你不怕吗？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不怕。”许应麟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无比笃定，“不管你来自哪里，不管你能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只要你现在在我身边，我就会护着你。至于以后……”
他低头，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以后的事，我们一起面对。就算你要回去，我也会想办法跟你走——不管你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我都跟着你。”
海风还在吹，朝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将海面染得波光粼粼。远处传来轮船的汽笛声，隐约还能听到别墅里其他人走动的声音——大概是在准备早餐，空气里渐渐飘来淡淡的米粥香气，混着海风的咸腥，格外温馨。
艾颐靠在许应麟怀里，望着眼前的日出，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独自穿越在这个时代的异乡人，她有了可以依靠的人，有了可以一起面对未来的人。
许应麟低头，看着怀里笑起来的女孩，眼底满是温柔。他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在心里默默想：不管她是谁，不管她来自哪里，他这辈子，都认定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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