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户区的路不好走，到处是碎石和积水，艾颐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着，刚到巷口，就看到几个工人在组装废弃的机器零件。一个工人看到她，忙放下手里的活，迎了上来：“小姐，您怎么过来了？这里不安全，常有R军的巡逻队。”
“你们最近怎么样？”艾颐看着几个工人问道。
“我们还好，大少爷给咱们的家人都接到安全的地方了，棚户区这边也打点了，时不常还会来送些吃用。这不是我们几个商量着出来看看，附近还有没有可以用的，组装起来，顺便看看能不能消灭点小R子。”
“那就好，你们可要保护好自己啊。关键时候，你们的命是最重要的，不要和他们硬来，咱们都要撑住，等着那道光”。艾颐安抚劝说着几人，“对了，我还想请你们帮个忙。”艾颐把情报网的事说了，为首的男子听完，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蹲下来，捡起地上的铁皮，用力捏了捏：“小姐，大少爷待我们不薄，现在咱们沪上出了这么大的事，这可是关乎国家人民的，我们也不能看着。不是都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吗，您说吧，要我们做什么？是盯R军的粮车，还是他们的军火库？”
“都要盯。”艾颐蹲下来，跟他平视，“你们常在这一带转，要是看到R军的卡车经过，或者听到他们说什么，就找个机会，把消息传给花家洋房的金花婶子——她每天都会去街口的馄饨摊买早点，你们问她‘这有没有加麻加辣加酸的馄饨’，她就知道是你们。”
“金花婶子？”男子疑惑。
“对，就是之前‘瑞茗’中医馆王大夫，她现在带着她的小孙子在花家洋房避难所，她的儿子儿媳都上占戈场了，现在没有音讯……”
男子重重点头，转身对着工人们喊：“都听见了吗？往后咱们不光要收集零件，还要帮七小姐盯紧那些鬼子！谁要是看到不对劲的，赶紧说！还有，今天的事，都闭紧嘴巴，咱们今天谁都没看见，知道了吗？”
“没问题。”工人们齐声应着，声音在棚户区的巷子里回荡，带着股不服输的劲。
从棚户区出来，天已经擦黑了，巷口的面摊亮了灯，煤炉的热气裹着阳春面的香味飘过来。卖面的高大娘正弯腰擀着面条，看到艾颐过来，直起腰擦了擦手，笑着喊：“七小姐，好久没来了，今天要碗阳春面不？加辣油？”
“好呀，婆婆，来碗加麻加辣的，我那阳春面里您帮我放点牛肉呗。”艾颐说完找了的边角的位置坐下。“好嘞。”高大娘下了一大把面条，盛上来的时候撒了些葱花香菜，放了勺辣子，泼上热油后，又夹了三筷子牛肉，堆的碗里直冒尖。
高大娘把面端过去的时候被艾颐偷偷拉了一下，高大娘便顺势坐在了艾颐旁边。“婆婆，想跟您打听点事。”艾颐头凑过去，声音压得低，“您要是看到穿着长裙，腰上别个小被子的，或者穿黄色军装的，能不能跟迎香说一声，就是我身边总跟着的那个丫头。”
高大娘假装拌着面条，瞥了眼四周，见无人注意，低声道：“放心，这事我懂！”说着手上的动作没停，复又大声说了句，“您这面得拌开，让辣子和牛肉的味道沁进去才好吃。”“前几天我看到两个穿黄军装的在弄堂口转悠，一会儿就拉着几个箱子进了18号”，说着，高大娘还用眼神示意，艾颐顺着看了过去，那好像是“李老板”的宅子，艾颐记在了心里。
“我早上跟迎香提了一嘴，估计她还没来得及告诉您。”高大娘往面里倒了一勺醋，继续搅拌，“别担心，咱们虽然是小老百姓，但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心里门儿清！往后只要我看到那些人，保准第一时间告诉迎香”。
“好嘞，那谢谢您。”高大娘摆了摆手，把面条往前一推，“呐，拌好了，快趁热吃吧。”说着站了起来。
艾颐看着高大娘忙碌的身影，心里一阵暖。她点点头，刚要走，又被大娘叫住：“七小姐，你这头发短了，显得精神！往后要是有难处，尽管跟大娘说，就算是藏人，我这小阁楼也是可以的。”
从面摊离开，艾颐沿着弄堂往回走。夜色渐浓，弄堂里的灯一盏盏亮起来，黄晕的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映着梧桐叶的影子。她摸了摸短发，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大家的关切与叮咛。
这些人，有导演、有明星、有工人、有小贩，原本都是不相干的人，却因为同一个信念，拧成了一股绳。这张情报网，不像督军府的军队那样威风，也不像租界的警察那样有权力，却藏在沪上的每一条弄堂、每一个片场、每一个小摊里，像一张细密的网，把那些危险的信号，都牢牢兜住。
艾颐走到花家洋房的门口，抬头看了看二楼的窗户，里面亮着灯，隐约能听到孩子们的笑声。她推开门，院里的人看到她，都围了过来，眼里带着期待。
“颐小姐，怎么样了？”王阿婆问。
艾颐笑了笑，张开手，比了个“成了”的手势：“都联系好了。往后，有人帮着咱们盯R军的动向了，到时候会来人帮咱们传递消息，连街口的高大娘，也会帮咱们留意陌生面孔。不过大家一定要把嘴闭好了，什么都不可以说”，艾颐说着招呼那些孩子，“特别是你们几个小豆丁，千万不要别人给两块糖就什么都说了，知道了没？当然，如果别人实在要是问些什么，你们也别死杠，灵活点，可以给点假消息，懂不懂？”
“知道啦，颐姐姐。”几个孩子异口同声道。院里瞬间响起了低低的欢笑声，孩子们也跟着拍手，连老周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艾颐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稳了稳，“迎香。”
“什么事，小姐？”迎香拎着壶走了过来。“刚才听高大娘说看见有R军带着箱子进了18号？”艾颐凝了凝神，思索着。“对，您一早离开了，还没来得及告诉您。我已经让郑督军的便衣去帮忙查了，估计明天能有结果。”艾颐点了点头。
李老板……
风从弄堂口吹进来，卷起地上的梧桐叶，落在了艾颐的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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