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宫的清晨，乌雅是被一阵过于急促的脚步声和刻意压低的通传声打破的。
“太后娘娘，皇上…皇上身边的苏公公来通传，说是皇上要来给您请安，现在已经在路上了呢。”
竹息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轻轻掀开帐幔一角。
暖榻上，裹着锦被缩成一团的乌雅，像只被惊扰了美梦的猫，极其不爽地蠕动了一下。
她从被窝里勉强探出半张脸，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声音含混黏腻，带着浓重的起床气：
“谁？谁来了？这才什么时候啊……公鸡都还没打鸣呢……让他候着！”
说完，脑袋一缩，又往被子里拱了拱。
竹息无奈，只得低声劝道：“主子，是皇上。瞧着……像是有要紧事。”
“要紧事？”
被窝里传来闷闷的嘟囔，“他能有什么要紧事？不是批折子就是训儿子……或者给他那群妃嫔断官司……”
话虽这么说，乌雅到底还是挣扎着从温暖的被窝里坐了起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眼神涣散，满脸写着“哀家很不爽”。
竹息连忙招呼小宫女上前伺候洗漱更衣。
一通手忙脚乱的梳洗，乌雅氏才勉强从“我是谁我在哪”的混沌状态中挣扎出来，披了件家常的杏黄团花常服，被竹息扶着，打着哈欠，一步三晃地挪到了正殿。
皇帝早已等在那里。
他今日换了一身石青色常服，束着金镶玉腰带，活像一位家资丰厚的富家翁。
见太后出来，立刻躬身行礼：“儿子给皇额娘请安，扰了皇额娘清梦，儿子有罪。”
乌雅摆了摆手，接过竹息递来的热参茶灌了一口，才感觉魂魄归位了几分。
也不知道大清早的什么事火烧眉毛了？
她心里腹诽着，脸上却已迅速调整出一副符合太后身份的、带着点恰到好处慈祥与威严的表情。
“皇帝快起吧。”乌雅声音温和，示意竹息看座，“这一大早的，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胤禛在太后下首的紫檀木椅上坐了，接过宫女奉上的茶，并未饮用，而是开门见山道：
“皇额娘，户部上了折子，奏请在京畿试行‘井田’之策。”
“儿子思虑再三，觉得此策或许可行，打算亲自出宫巡视几日，实地勘察一番。特来向皇额娘辞行。”
“井田？”乌雅太后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老年人”该有的疑惑，心里却瞬间翻腾起惊涛骇浪。
井田？！那个传说中周朝的土地制度？把土地划成“井”字，中间是公田，四周是私田？
乌雅氏脑子里瞬间闪过历史课本上的示意图，以及历朝历代都有人试图改革复刻井田然后被现实毒打的失败案例。
胤禛没注意到太后的失态，自顾自地继续阐述，语气带着一种“朕要干大事”的激昂：“皇额娘容禀。”
“此法旨在将京郊无主之地或部分官田，按‘井’字形划分，分配给八旗闲散丁口及部分无地旗人耕种。”
“公田所出，充作旗饷；私田所出，归其所有。”
“如此，既可安置闲散旗丁，令其自食其力，减少游手好闲、滋生事端之弊，又能充实国库，缓解旗饷压力，实乃一举两得之良策！”
他越说越觉得此计甚妙，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儿臣深思熟虑，此法或可为我大清解决积弊开一新路！”
“故儿臣决意，亲自出宫巡视数日，实地勘察京畿适合推行井田之地，并督促户部尽快拟定细则。特来向皇额娘辞行。”
乌雅回过神来，放下茶盏，用一种看外星生物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位雄心壮志要去搞“复古实验田”的便宜儿子。
她内心弹幕瞬间爆炸，疯狂刷屏：
好家伙！这是让那群提笼架鸟、斗鸡走狗、连锄头是头朝下还是朝上都不知道的八旗大爷们去种地？！
你是不是忘了你们满人是游牧民族？！祖宗十八辈儿都没个种地的吧？！
入关以来也都是招猫逗狗，不务正业，享受生活！
还自食其力？他们能分清麦苗和韭菜算哀家输！
公田所出充旗饷？
想得美！信不信他们能把公田的草都薅秃了，私田的苗都养得油光水亮？
减少事端？
怕是能直接在田埂上打群架打出新高度！
政策初衷听着倒是挺美好——给旗人分地，让他们自食其力，减少社会矛盾，缓解朝廷负担，属于“授人以渔”的高级版本。
可问题是……这“渔”他们能捞明白吗？
乌雅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
养尊处优的贝勒爷被锄头磨破娇嫩的手掌，哭天抢地；
只会遛鹰的纨绔子弟把麦苗当杂草拔了个精光；
娇生惯养的阿哥们被田里的蚯蚓吓得花容失色、原地蹦迪……
这哪是分田种地，分明是大型农业灾难片现场嘛！
标题她都想好了——《八旗贵族变形计之田野求生：开局一把锄，收成全看命》。
槽点太多，一时竟不知从何吐起。
这政策，理想很丰满，现实怕是要骨感得硌掉大牙。
这届八旗子弟根本就带不动啊亲！
这政策好个锤子！
她张了张嘴，她下意识地想开口劝两句。
但看着胤禛那副“朕意已决，朕要去开创新时代”的坚定表情，话到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想到剧情后期，甄嬛失宠出宫去了甘露寺的场景。
诚然，有她穿了纯元衣服，逼死年世兰的原因，但未尝没有前期她参与朝政，惹得大胖橘忌惮的缘故。
后宫不得干政！劝诫？这风险太大！收益为零！就算是他老娘也不能做亏本买卖啊！
算了算了，乌雅瞬间一个激灵，即将冲口而出的“你484傻”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大胖橘，看着脾气还行，骨子里也是个主意正的，认准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自己一个“退休”的老太太，何必去触这个霉头？
安安稳稳打卡领奖励，它不香吗？
宫斗剧的Npc就要有Npc的觉悟，强行加戏容易领盒饭。
于是，她脸上那点恰到好处的疑惑迅速转化为慈祥的关怀：“哦？井田？皇帝心系社稷，亲自去巡视自然是好的。”
“这些个朝堂大事，你是皇帝，你自个儿拿主意便是。哀家一个深宫妇人，不懂这些田啊地啊的弯弯绕绕。”
乌雅说着顿了顿，语气放得更缓，带着点老年人特有的絮叨感，“只是……你既要出宫，路上定要当心保重龙体才是。”
“此番需得带足了御医和伺候的人，莫要太过操劳，早去早回。”
这番关心落在皇帝耳中，只觉得皇额娘慈爱依旧，心中熨帖，忙道：
“皇额娘放心，儿子省得。宫中诸事，儿子已交代了皇后和华妃协理，皇额娘若有示下，只管吩咐她们便是。”
乌雅心里呵呵：示下？哀家只想示下御膳房中午加个酸菜鱼。
面上却依旧温和：“哀家一个老婆子，能有什么示下？后宫有皇后她们操持着，哀家放心，皇帝只管安心办你的正事就是。”
皇帝又关切地问了几句太后的饮食起居，乌雅太后也耐着性子一一应答，扮演着母慈子孝的标准模板。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皇帝便起身告辞：“皇额娘好生歇息，儿子这就准备启程了。”
“去吧去吧，路上小心。”乌雅摆摆手，目送着那抹明黄的身影消失在慈宁宫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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