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送爽,丹桂飘香,三年一度的八旗选秀在万众瞩目与暗流涌动中如期而至。
紫禁城神武门前,香车宝马络绎不绝,待选的秀女们身着统一的蓝布旗袍,梳着规整的两把头,在内监的引导下鱼贯而入。
她们或明媚或清丽,或端庄或娇俏,如同御花园中竞相绽放的百花,每一张年轻的面庞上都写着对未来的憧憬、忐忑,以及深藏不露的家族期许。
体元殿内,气氛庄严肃穆。玄烨端坐于御座之上,面色沉静,不怒自威。
舒云作为摄六宫事的皇贵妃,依礼陪坐在侧稍后的位置,她今日穿着杏黄色皇贵妃吉服,头戴点翠钿子,雍容华贵,气度沉静,目光平和地扫过殿中垂首侍立的秀女们,看不出丝毫情绪波澜。
皇后早逝,此次选秀由皇贵妃主持,玄烨亲临定夺,其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台下,几位将成年的皇子——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五阿哥胤祺、七阿哥胤佑、八阿哥胤禩等,皆按序站立,神色各异,难掩关注。
选阅过程繁琐而严格,从仪容体态、言行举止,到家世背景、父兄官职,皆在考量之内。玄烨问话不多,但每每开口,皆切中要害,眼神锐利,仿佛能穿透那些精心修饰的恭顺,直窥其本质。
舒云偶尔会温言询问秀女们可曾读书、习何才艺,语气温和,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仪。
一连数日,体元殿内风云变幻。随着一道道指婚懿旨的拟定,前朝后宫的目光都紧紧追随着每一个秀女的去向,试图从中解读出帝王的心意与朝局未来的走向。
然而,指婚的结果,却让许多翘首以盼、暗自盘算的人大跌眼镜,心头疑云密布。
三阿哥胤祉,学识渊博,素有贤名,其生母荣妃马佳氏地位不低。
众人原以为他会得一强力妻族相助,谁知指给他的嫡福晋董鄂氏,其父虽出身董鄂氏大族,却只是旗下一位不甚得志的都统,家族在军中影响力有限。
四阿哥胤禛,性子冷峻,办事干练,生母德妃乌雅氏刚被降位不久。
指给他的嫡福晋那拉氏,家门更是寻常,其父费扬古仅为一名步军统领下属的参领,于朝堂之上几无声音。
五阿哥胤祺,自幼养在太后宫中,性情温和。指婚的嫡福晋他塔喇氏,家门同样不算显赫。
七阿哥胤佑,生母成妃戴佳氏出身尚可,但指婚的嫡福晋哈达那拉氏,家族亦非顶尖勋贵。
最令人玩味的是八阿哥胤禩,其生母良妃刚因谋害皇嗣被废入冷宫,指给他的郭络罗氏,虽是安亲王岳乐之外孙女,听起来尊贵,但安亲王一系早已是昨日黄花,在朝中实权寥寥,且这层关系在某些时候甚至可能成为负担。
这些指婚,看似门当户对,细究起来,却无一不是“恰到好处”地未能给予皇子们最强有力的外戚支持。要么家世不出众,无法提供雄厚政治资本;
要么其家族政治立场与皇子本身可能发展的势力方向并不完全契合,甚至隐含制衡之意。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私下里,不少王公大臣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困惑与不安,“难道皇上并不属意任何一位年长阿哥?还是有意压制诸位皇子的势力?”
就在众人揣测纷纭之际,最后一道,也是最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指婚旨意,从宫中传出,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激起了千层浪。
这道旨意并非指向任何一位皇子,而是指向了翰林院编修、皇贵妃赫舍里氏之弟赫舍里·容平。
旨意中明确,将本次选秀中门第、才貌、品性最为拔尖的秀女之一,伊尔根觉罗氏,指婚给赫舍里·容平为嫡妻。
这伊尔根觉罗氏,出身满洲着姓大族,其祖父曾任吏部尚书,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其父现任湖广总督,是封疆大吏中的实权人物;其兄亦在兵部任职,前程看好。
更难得的是,此女本人容色倾城,仪态万方,在阅选时对答得体,通晓诗书,连皇贵妃都曾亲口赞其“灵秀钟毓”,是本次选秀中公认的、最有可能被指给某位重量级皇子甚至……留在宫中的佼佼者。
然而,皇帝竟将她指给了一个区区翰林院编修!虽说赫舍里容平是皇贵妃亲弟,探花出身,前途无量,但与其显赫的母家相比,他自身的官职和资历,此刻显然还不够看。
这道旨意一出,整个京城哗然。
“皇上这是……疯了吗?如此佳妇,竟便宜了赫舍里家?”
“莫非皇上对皇贵妃的宠爱,已到了如此不顾规制、肆意提拔外戚的地步?”
“慎言!皇上深意,岂是我等能妄加揣测?赫舍里容平是探花,才华横溢,将来入阁拜相也未可知,伊尔根觉罗氏嫁他,也不算辱没。”
“话虽如此,可这也太……明显了。皇上这是在给十五阿哥铺路啊!
将最有实力的母族,直接划拉到了赫舍里家这边,成了十五阿哥的舅家势力!”
各种议论,惊诧、嫉妒、恍然、深思,交织在一起。但无论如何,所有人都清楚地认识到一个事实:赫舍里家族,尤其是皇贵妃和她所出的十五阿哥,在皇帝心中的地位,非但没有因选秀而动摇,反而以这种更强势、更不容置疑的方式,得到了进一步的巩固和提升。
赫舍里府内接到这道旨意时,饶是赫舍里老爷和容安早已隐约猜到皇帝会有厚赏,也仍是被这“厚赏”的份量惊了一瞬。
容平本人更是愣在当场,他深知伊尔根觉罗氏的门第,这桩婚事于他而言,实在是天恩浩荡,亦是压力如山。
“平儿,”赫舍里老爷最先回过神来,神色凝重地看着次子,“皇恩深重,更是考验。伊尔根觉罗氏家门显赫,你娶了其女,更需谦逊谨慎,兢兢业业,万不可恃宠而骄,堕了赫舍里家的门风,辜负了皇上的期望。”
容平定下心神,撩袍跪下,肃容道:“儿子明白。定当克己修身,不负皇恩,不负门楣。”
而在坤栩宫,舒云听闻最终指婚结果,尤其是将伊尔根觉罗氏指给容平时,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随即露出一丝了然而复杂的微笑。
玄烨此举,既是对赫舍里家的莫大恩宠与捆绑,也是将最优质的政治资源,牢牢攥在了未来继承人的利益共同体之中。
他这是在告诉所有人,他属意的方向,以及他会如何不遗余力地,为其扫清障碍,聚拢力量。
玄烨来到坤栩宫时,见舒云正望着窗外一株开得正盛的金桂出神。他走上前,从身后轻轻拥住她,低声道:“伊尔根觉罗氏,门第才貌皆是上选,与容平正是相配。你觉得可好?”
舒云依偎在他怀中,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温热和坚定,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皇上为容平,为赫舍里家……考虑得太周到了。臣妾……不知该如何谢恩。”
玄烨低笑,手臂收紧:“朕不要你谢。朕只要你知道,但凡最好的,朕都想给你们。”
选秀的帷幕落下,指婚的结果如同一阵强烈的旋风,重新塑造了前朝后宫的权力格局。
玄烨用他高明而强势的手腕,既平衡了诸位皇子的势力,避免了任何一方过早坐大,又将最核心的优势资源,毫无保留地倾斜向了坤栩宫。
一场选秀,成了他布局未来、巩固皇权与爱意的绝佳舞台。而赫舍里家族,在这波诡云谲的浪潮中,稳稳地踏上了一个新的、更高的台阶,未来的道路,愈发清晰,也愈发任重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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