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站在屋脊最高处，双眼微闭。明心眼缓缓开启，视线扫过一户户人家，那些微弱却坚持的光点逐一浮现。他刚确认完西街最后一家的灯火，东南方向突然黑了一下。
那户人家的光，没了。
他睁眼，呼吸停了一瞬。不是自然熄灭，也不是记忆波动，更像是被什么东西一口吞掉。他跳下屋顶，脚落地时膝盖发软，扶了下墙才稳住。
院子里还亮着灯。老姜头坐在小桌旁翻册子，听见动静抬头，“怎么了？”
“东巷李家，灯灭了。”齐昭压低声音，“不是睡着那种。”
老姜头合上册子，拄拐起身，“你确定？”
“我看得见。”齐昭说，“他们的光，被人盖住了。”
老姜头没再问，转身往门口走。阿蛮从墙头跃下来，耳朵一动，“我去盯外面。”
楚绾已经在院中等着。她没说话，只是把手按在剑柄上，眼神看向镇东。
三人一路走到李家门口。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屋里静得很，夫妻俩在床上躺着，呼吸平稳，像是睡得正熟。
齐昭蹲在床边，闭上眼，明心眼重新启动。这一次，他直接探向两人的识海。原本应该浮动着温情记忆的地方，现在覆盖着一层灰黑色的膜，像雾一样缠绕在意识深处。更细看，有一根极细的黑线从窗外延伸进来，扎进他们的记忆里，缓慢地抽走一点东西。
不是烙印，也不是操控。是吸取。
他睁开眼，轻声说：“他们在偷一种感觉，不是记忆，是相信什么的那种劲儿。”
老姜头皱眉，“能查到是谁？”
齐昭摇头，“手法不一样。以前那个是硬灌东西进去，这个……是悄悄拿走。”
阿蛮站在窗边，鼻子动了动，“有味道，铁锈混着灰烬，但不重，像走过很久了。”
楚绾走到窗前，剑尖点地，一丝星力顺着地面蔓延出去。可那股力量刚延伸到院外，就断了。
“痕迹被抹了。”她说，“不是粗暴切断，是有人用某种方式遮住了流向。”
“会遮，说明知道我们怎么查。”齐昭站起身，“这不是散兵游勇，是练过的。”
老姜头盯着那根黑线，“能拔吗？”
“不能。”齐昭说，“硬拔会伤他们自己。这线连的是他们的念头，扯断了，人可能醒不过来。”
“那就顺着线找源头。”楚绾收剑入鞘，“看看是谁在背后伸手。”
“不行。”齐昭摇头，“线是虚的，只是能量通道。真去找，等于撞进人家设好的路上。”
屋里安静下来。火盆里的炭还在烧，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老姜头叹了口气，“那你打算怎么办？”
齐昭没答，反而走到院中，抬头望向东南方的山脉。他再次开启明心眼，这次不再局限于镇内，而是把感知往外推。
视野一点点扩展。镇外的树林、溪流、山道，都在明心眼中显出淡淡的轮廓。越往远处，阻力越大。他的太阳穴开始胀痛，鼻腔里有点腥味。
但他没停。
终于，在天脊山脉边缘的夜空里，他看见了。
一片星力正在聚集。不像风暴，也不像漩涡，而像潮水一样缓慢上涨，形成一个巨大的暗斑。那片区域的星力排列整齐，节奏稳定，像是某种阵列正在成型。
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那些星力节点上，闪着银色的纹路。和楚绾用的星力同源，却被扭曲成了锁链的形状，一圈圈缠绕在能量核心上。
他收回视线，嘴里有股铁锈味。抬手一抹，指尖带血。
楚绾立刻扶住他肩膀，“别硬撑。”
“看到了。”齐昭喘了口气，“东南群山，有东西在集结。不是乱来的，是军队那样的节奏。”
楚绾脸色变了，“那是星君军的布阵方式。”
“你说过你是被背叛的。”齐昭看着她，“有没有可能，有人用你的力量当模子，造了新的队伍？”
楚绾沉默几秒，“有可能。但谁有这个能力？”
“不管是谁。”老姜头插话，“现在问题是，他们已经开始动手了。李家只是第一个，后面肯定还有。”
阿蛮从墙头跳下来，“我已经绕了一圈，镇上其他家的灯都还在。但刚才路过北坡，发现地上有压痕，像是很多人走过，但没留下气味。”
“故意的。”楚绾说，“他们知道妖族能嗅踪迹，所以用了隔气符。”
“那现在呢？”阿蛮问，“咱们是守着，还是出去查？”
“不能全出去。”齐昭说，“镇里得有人守。那些茶还得继续摆，定心散也得按时熬。人心要是乱了，他们不用动手，我们就垮了。”
“我去高地。”楚绾说，“那里视野开阔，我能用星力探得更远。”
“我跟你去。”齐昭抹掉嘴角的血，“刚才看到的东西，得再确认一次。”
老姜头点头，“我回去准备药。要是再来阴招，咱们得有应对的方子。”
阿蛮活动了下手腕，“我在镇边巡，谁想偷偷摸摸靠近，先让我闻到再说。”
两人离开药铺，一路往镇北高地走。夜风比刚才冷了些，吹得衣角贴在身上。齐昭走得慢，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楚绾走在前面半步，没回头，但放慢了速度。
到了高地边缘，两人停下。齐昭靠着一块石头坐下，闭眼调息片刻，再次睁开时，明心眼已经恢复。
他望向东南。
那片暗斑还在，甚至比刚才更大了些。星力潮汐的节奏没变，但内部多了几个亮点，像是指挥节点正在激活。
“他们在列阵。”楚绾低声说，“不是临时凑的，是早就准备好了。”
“目标是我们？”齐昭问。
“不一定。”楚绾盯着那片星力，“也可能是整个东荒。但我们挡在中间。”
齐昭没说话。他忽然想起三天前那个五岁的小丫头，喝完茶仰着脸问他：“我想的是你给我包过糖丸，算不算？”
他说算。
现在那孩子的光还在亮着。
“他们偷的不是记忆。”齐昭忽然开口，“是让人愿意相信的力量。没有这个，再多的药也没用。”
楚绾转头看他。
“你以前说星力是秩序，信念是混乱。”齐昭笑了笑，“可我现在觉得，真正能挡住黑暗的，是那些愿意信点什么的人。”
楚绾没接话，只是把手按在剑上，指尖微微发白。
风忽然停了。
远处山巅的暗斑微微一颤，一道银纹闪过，像是睁开了眼睛。
齐昭猛地绷直身体。
楚绾的手握紧了剑柄。
高地下的镇子里，一盏灯，又一盏灯，接连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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