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天,南隅,迷林秘境深处。
此地本是太皇天有名的险地之一,终年被浓稠如实质的瘴气与扭曲的空间褶皱笼罩,内里毒虫猛兽横行,更有天然迷阵惑人心神,寻常天宫境修士也不敢深入。然而,在过去的一个月里,这片死寂险地的最核心处,却发生着翻天覆地却又无声无息的变化。
以“阴阳”、“玄武”两位天王境巅峰的七杀殿暗影统领为首,二十名天坤境精英为骨干,辅以从其他几重天七杀殿分殿“自愿”前来的数十名精通营造、阵法、炼丹、炼器乃至熟知上古宗门礼仪典故的外围人员,正在以惊人的效率进行着一项浩大工程。
他们并非蛮力开凿,而是巧妙利用迷林秘境原有的复杂地形与残存的上古禁制碎片。古老的、布满青苔与藤蔓的巨木被小心移植、排列,形成天然的殿宇廊柱;地脉被梳理引导,汇聚成灵泉灵眼;残留的空间褶皱被加固、拓展,化为修炼静室或藏宝密室。所有的建筑风格、纹饰、布局,都严格遵循着古老的北玄派规制,甚至特意做旧,留下岁月侵蚀的痕迹,却又不失恢弘大气。丹药房内,丹炉温热,药香弥漫;藏经阁中,玉简罗列,道韵隐隐;演武场上,剑痕斑驳,似有余威。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透着一股沉淀了万载的古老宗门气韵。
“阴阳”统领,一身黑白道袍,面容亦半黑半白,气息玄奥,主持阵法与禁制布置。他指尖流转阴阳二气,将一道道隐匿、防护、聚灵、幻象的复合大阵无声无息地融入环境,使得这座新建的“古宗门”从外部看来,依旧是一片险恶迷林,唯有通过特定信物或法诀,才能窥见真容。
“玄武”统领,身形敦实如岳,皮肤泛着暗金光泽,负责整体构筑与防御。他指挥着众人搬运巨石,梳理地脉,每一处关键结构都烙印下坚固的防御符文,并与地脉相连,使得这片建筑群根基之稳固,足以承受天王境强者的轰击。
短短一月,“北羽剑派”的山门便在这绝地之中悄然成型。山门牌匾以万年沉星木制成,上书“北羽”二字,笔力遒劲,暗合剑意,仔细观摩,其笔画走势深处,竟隐隐与“北玄”二字有七分神似,却又似是而非,令人浮想联翩。
然而,这还不足以取信天下,尤其是取信那位心思缜密的小师妹。
寂灭冰原,七杀殿总殿。
开阳与摇光立于一面巨大的冰镜之前,镜中映出的正是迷林秘境深处,已初具规模的北羽剑派景象。
“地方建得不错,像个样子。”开阳摸着下巴,“但光这样,恐怕还差了点‘震撼’。”
摇光嫣然一笑:“六哥莫急,好戏还在后头。小师妹境界尚低,若过早前往太明天,根基不稳,反受其害。那虎丘秘境的开启时间,还需再‘推迟’些时日,让她有更充足的准备。”
开阳咧嘴:“大哥他们去太明天搞风搞雨,咱们就在太皇天给小师妹‘加加餐’!区区一个秘境开启时间,改它!”
二人相视一笑,同时抬手,浩瀚如星海的天帝境伟力澎湃而出,却凝练至极,并无半分外泄。他们并非直接攻击秘境,而是以无上神通,勾连太皇天更深层的天地法则,在虎丘秘境与外界的时间流速关联节点上,布下了一层极其隐晦的“时源镇封大阵”。此阵不阻人进入,亦不改秘境内部时间,却能微妙地影响其周期性开启的“锚点”,将其向后推移整整百年!
做完此事,开阳看向摇光:“接下来,该给这‘北羽剑派’,来点真正的‘底蕴’展示了。”
摇光点头,取出一枚传讯玉符,低声说了几句。
片刻之后,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中。此人一身朴素青衫,面容普通,属于丢入人海便再难寻见的那种,唯有一双眼睛,开合间似有星河幻灭,剑意内蕴。他正是七杀殿中,剑道修为公认第一,已达天帝境巅峰的二殿主——天璇!其杀伐剑道,冠绝同侪,即便与其他几位殿主切磋,也罕逢敌手。
“二哥,有劳了。”摇光盈盈一礼。
“位置?”天璇言简意赅。
开阳指向冰镜中北羽剑派山门正前方,那片广袤无垠、充满危险与未知的原始森林:“就从山门起,劈开一条路,直通外界安全区域。要够气派,够震撼,让整个太皇天都能‘看’到、‘感’到!”
天璇目光扫过,微微颔首。他一步踏出,身形已然消失。
南隅,迷林秘境,北羽剑派山门之前。
原本在此忙碌的七杀殿人员早已接到命令,退至安全区域,屏息以待。
天璇的虚影在高空浮现,依旧是一袭青衫,平淡无奇。他甚至没有取出佩剑,只是并指如剑,朝着下方那绵延不知多少万里、古木参天、瘴气弥漫、妖兽潜伏的原始森林,轻轻一划。
这一划,朴实无华,没有惊天动地的剑啸,没有照亮天地的剑光。
然而——
“嗤啦——!”
一声轻微到几乎不可闻,却又仿佛响彻在所有太皇天高阶修士神魂深处的割裂声响起。
北羽剑派山门前方的天空,如同最上等的锦缎被利刃划过,出现了一道长达千里、宽仅数丈、边缘光滑无比的漆黑裂缝!裂缝之中,并非寻常的空间乱流,而是最纯粹的“虚无”,吞噬一切光线与感知,散发着令灵魂冻结的寂灭剑意!这道“天之痕”高悬于空,久久不曾弥合,仿佛苍天被永久地留下了一道伤疤,无声地诉说着这一剑的恐怖。
与此同时,下方的大地,那浩瀚无边的原始森林,同样被“划开”。但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大地之上,只出现了一条宽约十丈、笔直向前、不知延伸向何处的平坦道路。道路两旁,是完好无损、甚至连树叶都未曾多掉落几片的参天古木!那些凶悍的妖兽、致命的毒瘴、天然的陷阱,尽皆在这条道路的范围内被彻底抹去,化为最原始的尘埃,道路之外,则秋毫无犯!
一剑,天裂痕久不愈,地开路不伤邻!
这是何等精微、何等霸道的剑道掌控力?!对力量的控制已然入微到不可思议的境界,多一分则伤及无辜森林,引起更大动荡;少一分则无法开辟出足够安全畅通的道路。这一剑,不仅展示了无上威力,更展示了登峰造极的控制艺术!
这一剑的波动,如同平静湖面投入巨石,瞬间席卷了整个太皇天!但凡修为达到天宫境以上的修士,无不心神剧震,骇然望向南隅方向!即便是那些隐世不出的天王境老怪,也纷纷从闭关中惊醒,面色凝重地感知着那残留的、令他们都感到心悸的恐怖剑意。
太皇天各处,暗流汹涌。
天都,靖山王府。
靖山王猛然站起,望向南方,眼中满是震惊与思索:“如此剑意……霸道绝伦却又控制入微……绝非寻常天帝所能为!太皇天何时隐藏了这等剑道巨擘?北羽剑派……从未听闻!‘北羽’……与‘北玄’……难道真是北玄派遗留的护道力量?”他立刻下令,“速查!南隅迷林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个北羽剑派,是什么来头!”
烈阳谷。
烈阳真人赤红的眉毛几乎拧在一起,周身火焰明灭不定:“好可怕的剑!隔着这么远,都能感受到那股斩灭一切的意境!北羽剑派?突然冒出来,还搞出这么大动静……是冲着那秦双去的?还是……冲着我们来的?”他心中那与七杀殿“合作”分羹北玄遗泽的念头,不禁蒙上了一层阴影。
万兽山。
蛮擎站在山巅,望着南方天际那道隐隐的“黑线”,脸色阴沉:“他娘的!又来一个硬茬子!这剑意……老子扛不住几下。北羽……北玄……七杀殿那边还没回信,这又冒出个疑似正主?这潭水越来越浑了!”
玄阴教。
阴无瑕所在的雾气剧烈翻滚,显示出她内心的不平静:“剑开天路,地辟通途……这是示威,更是宣告!告诉所有人,他们回来了,而且拥有足够的力量!传令下去,教中弟子近期收敛行踪,莫要接近南隅,更莫要与那北羽剑派起冲突!等……等七杀殿那边的消息。”
星罗阁。
星河道人面前星图流转,试图推演那一剑的来历与北羽剑派的根脚,却只觉得天机一片混沌,仿佛被更强大的力量遮蔽。他长叹一声:“深不可测……看来,想分一杯羹,比想象中更难了。七杀殿……你们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北羽剑派,山门之前。
天璇的虚影早已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但那道横亘天空的“天之痕”与脚下笔直的通天之路,却成为了最震撼的宣告。
一个苍老、平淡,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声音,如同从天际裂缝中传出,又似在每个人耳边低语,清晰地响彻在整个太皇天所有生灵的心神之中:
“吾乃北羽剑派太上长老,‘青尘’。本派隐世万载,今感天时将至,道统当兴,特开山门,广收门徒。有缘者,可循此剑路,至山门前叩拜。心诚、缘至、资质佳者,可入我门墙,得传上古剑道真法。——北羽剑派,即日开山!”
声音落下,余韵不绝。整个太皇天彻底沸腾!一个拥有至少天帝境巅峰剑道巨擘坐镇、隐世万载突然现世的古老剑派!这意味着无尽的机缘、顶级的传承、强大的靠山!
无数散修、小势力弟子,乃至一些中型势力的天才,都开始蠢蠢欲动,目光炽热地望向南方。即便那些大势力心中疑虑重重,也不敢明面上阻止门下弟子或附属势力前去尝试。毕竟,那一道“天之痕”,就是最好的警告。
而在北羽剑派那新建的、古朴恢弘的“问道殿”最高处,一位身着青色道袍、面容清癯、眼神平和如古井的老者(正是改变容貌、收敛了所有杀伐之气,扮作隐世剑修“青尘”的天璇),缓缓坐下。他将亲自坐镇于此,等待那条“剑路”迎来它命中注定的弟子。
聚仙城,镇仙司。
秦双立于庭院中,遥望南方天际那道虽然遥远模糊,却依旧能感受到其惊世剑意的“伤痕”,心中震撼莫名。那一剑的风采,那开天辟地般的威势与精妙到极致的控制,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中。太初本源甚至因此微微雀跃,仿佛遇到了同源的高妙意境。
“北羽剑派……青尘太上……”她喃喃自语,“好强的剑道!此等人物,恐怕已触及天帝巅峰,甚至……”
影煞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低声道:“小姐,此乃天赐良机。”
秦双转身:“影煞,你知道这北羽剑派?”
影煞眼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激动与追忆,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小姐可还记得,属下曾演示过的功法?”
秦双点头。影煞在决定明面跟随她后,曾私下演示过几手精妙的剑诀与身法,其核心意境浩大光明,却又带着一种独特的缥缈锐气,与她所知的北玄派零散记载颇为神似。影煞当时坦言,这确是北玄派核心弟子才能修习的《北玄真灵剑典》的衍生变化,他乃是北玄派暗堂子弟,侥幸得传部分。
影煞继续道:“方才那一剑……其剑意深处,属下感受到了一丝极为熟悉、更为精纯浩瀚的《北玄真灵剑典》的终极真意!只是更加古老,更加纯粹,仿佛追溯到了源头!” 他语气带着压抑的颤抖,“‘北羽’……‘北玄’……羽者,玄鸟之翼也!这绝非巧合!小姐,这北羽剑派,极有可能就是我北玄派某支隐世护道者或在外云游的古老前辈所建!他们以‘北羽’为名,既是对‘北玄’的缅怀与延续,也是一种避祸的伪装!如今他们感知到小姐您这位正统传承者现世,又恰逢‘天时’(他们可能理解为某种契机),这才高调现世,开山收徒!其根本目的,恐怕就是为了接引小姐,传承真正完整的北玄道统!”
秦双瞳孔微缩。影煞的分析合情合理,尤其是那一剑中蕴含的剑意,确实给她一种莫名的亲切与共鸣。她本就对北玄派传承的残缺感到遗憾,对更高深的剑道充满渴望。如今一个疑似北玄真正底蕴所在的古老剑派现世,并公开收徒……
“你的意思是,让我前去拜师?”秦双问道。
“正是!”影煞郑重道,“小姐身负始尊亲传,乃北玄正统。但修行路上,有真正宗门前辈指点,与独自摸索,效果天差地别。北羽剑派拥有此等剑道巨擘,其底蕴可想而知。小姐若能在其中修行,得‘青尘’太上这等人物亲自指点,参悟更高剑道,获取宗门资源,实力必将突飞猛进!届时,再往虎丘秘境,夺取明天令,把握将大增!而且……”他压低了声音,“若有北羽剑派作为后盾,小姐将来行事,无论是追查当年真相,还是应对血煞魔宗余孽及其他仇敌,都将更有底气!”
秦双沉默不语,心中权衡。风险在于,对方身份终究是猜测,万一有诈……但收益实在太大。一个疑似天帝巅峰的剑道老师,一个可能完整保存了北玄派部分真正底蕴的宗门……这对她的诱惑力无与伦比。而且,对方以如此震撼的方式现世,若是针对她的陷阱,代价和动静也未免太大了些,不符合常理。
更重要的是,她对自己的直觉和太初本源的感应有一定的信心。那一剑,确实让她心生向往,而非预警。
“虎丘秘境推迟开启的消息,确认了吗?”秦双忽然问起另一件事。就在北羽剑派现世后不久,便有模糊消息从一些擅长天机推演或与秘境管理有关的渠道传出,虎丘秘境的开启似乎因某种未知的“天地规则微调”,可能将延后百年左右。
“基本确认。”影煞点头,“这对小姐而言,反倒是好事。有了更充足的准备时间。”
秦双终于下定了决心。百年时间,若能在一个顶级剑派中修行,足够了。
“好!准备一下,我们前往南隅,拜师北羽剑派!”秦双眼中燃起锐利的光芒,“无论这北羽是否真是北玄遗脉,这一位‘青尘太上’的剑道,我定要亲身领教、学习!”
“是!小姐!”影煞躬身应道,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无人察觉的、任务达成的轻松与欣慰。小师妹,终于要“回家”了。虽然这个“家”,是师兄师姐们精心为她准备的。而那把悬于高天的“天之痕”,不仅是给太皇天看的,更是给她看的——看,这就是你“娘家”的底蕴与剑气!安心来吧!
数日后,秦双安排好镇仙司事务,对外宣称闭关潜修,实则与影煞悄然离开聚仙城,驾驭着“飞星舟”,沿着那条被惊天剑意开辟出的、笔直平坦的“剑路”,向着南隅迷林深处,那神秘而强大的“北羽剑派”疾驰而去。她的修行之路,即将踏入一个全新的、被精心“安排”却又充满无限可能的篇章。而太皇天的风云,也因这横空出世的北羽剑派与毅然前往的秦双,变得更加变幻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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