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真的以为我爱你?”
那声音,和他的一模一样。
一样的温润,一样的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磁性,像是午后阳光下最醇厚的酒。
可每一个字吐出来,却又像是淬了世间最阴寒的剧毒,穿透耳膜,直抵神魂。
凰曦夜站在一片破碎的虚空之中。这里没有寝宫,没有庭院,只有无尽的、向下沉沦的灰暗。无数龟裂的痕迹,如同蛛网般布满了她视线的每一个角落,仿佛整个世界本身,就是一个即将彻底崩解的瓷器。
而顾长生,就站在她面前,站在那片裂痕最密集的核心处。
他还是穿着那身最寻常的青色布衣,脸上挂着她最熟悉的、那种略带慵懒的微笑。
可那双总是盛满了温柔与宠溺的眼眸里,此刻却空无一物。不,不是空,而是一种更可怕的东西——饶有兴致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像是在欣赏一件自己亲手制作,又即将亲手敲碎的精美作品。
“爱?”幻象中的“顾长生”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那笑容里的怜悯,比最锋利的刀刃更能刺痛人心,“凰曦夜,你贵为女帝,怎么会天真到相信这种东西?”
“我是爱你。我爱你的身份,爱你的力量,爱你……是这世上最好用的挡箭牌。有了你,我便能在这该死的、人人都要当‘薪柴’的世界里,安逸地‘躺平’。这难道不好吗?”
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命中了凰曦夜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她身负原罪,生来便不被世界所容。顾长生的出现,是她灰暗生命里唯一的光。她曾无数次地问自己,这份光为何会照耀她?她害怕,怕这光只是一场幻觉,怕这温暖的背后,是与世人别无二致的算计。
现在,这个幻象,将她所有的恐惧,赤裸裸地撕开,摆在了她的面前。
“不……你不是他……”凰曦夜的声音在颤抖,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脚下的虚空立刻随之崩裂开一道更深的缝隙。
“我不是他?”“顾长生”脸上的笑容更盛了,“我是不是他,你心里不清楚吗?我说的每一句话,是不是都问出了你藏在心底,却从来不敢问出口的那个问题?”
他向前一步,逼近她。
那张她曾眷恋无比的脸,此刻却像一张最精巧的恶鬼面具。
“你是什么?你是这世界业力的终极容器,是注定要被燃烧的‘薪柴’。你的灭世计划?你的反抗?在你看来是惊天动地,在我看来,不过是孩童的把戏。你连自己的命运都挣脱不了,还妄图掌控别人的真心?”
轰!
黑色的业力,如同失控的墨汁,从凰曦夜的体内悍然喷涌而出!
那不是她主动催动的力量,而是被最恶毒的言语所激发的、最本能的暴怒与痛苦!
她周围的虚空,那些裂痕,在业力的侵蚀下,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
“看,这就是你。”幻象中的“顾长生”对那足以吞噬一切的恐怖力量视若无睹,反而摊开手,用一种近乎赞叹的语气说道,“一件多么完美的武器,一个多么强大的棋子。只需要几句谎言,就能为你所用。”
他的声音压低,凑到她耳边,用情人般的呢喃,吐出了最残忍的判词。
“他说,你只是我的一件……”
“……玩具!”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凰曦夜眼中的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崩断。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从她喉中爆发!
整个梦境世界,轰然破碎!
……
呼!呼!
凰曦夜猛地从龙榻上坐起,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额前的发丝已被冷汗浸湿,紧紧贴在苍白的肌肤上。
寝宫里一片静谧,烛火在镶金的烛台上安静地燃烧着,将她的影子投射在背后的墙壁上,拉扯出扭曲的形状。
没有破碎的虚空,没有那个用温柔语气说着恶毒话语的男人。
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可那份被剖心剜骨的痛楚,却比任何现实都更加真实。那句“你只是我的一件玩具”,如同最恶毒的魔咒,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每一次,都带起一阵神魂撕裂般的剧痛。
她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双手,依旧白皙纤长,可在此刻的她眼中,却仿佛沾染了洗不去的污秽。
她体内的原罪业力,因为刚才梦中的失控,正如同被搅动的浑水,在她经脉中混乱地翻腾。一股暴戾、毁灭一切的冲动,正不断冲击着她的心防。
她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那股翻腾的业力,被她以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制了下去。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眼中的痛苦与暴怒已被尽数敛去,只剩下了一片比万年玄冰更加彻骨的寒冷与警惕。
她掀开锦被,赤足走下龙榻。冰冷的地砖让她瞬间清醒了许多。
“影月。”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殿外的阴影里,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滑入,单膝跪地:“陛下。”
“去把他叫来。”凰曦夜没有回头,只是看着窗外那轮被乌云遮蔽的、了无生气的月亮,淡淡地吩咐道。
影月没有任何迟疑,应了一声“是”,便再度融入了黑暗。
寝宫内,又恢复了死寂。
凰曦夜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那张面无血色的脸,看着那双因痛苦而显得格外幽深的凤眸。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即将触及镜中自己的脸颊时,却猛地停住了。
她仿佛能透过这张脸,看到那个梦中尖啸着、崩溃着的自己。
那个……可悲的玩具。
……
当顾长生再次踏入这座寝宫时,他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的味道又变了。
不再是昨日那种带着微弱血腥的铁锈味,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万物凋零后的死寂气息。殿内的烛火被压得很暗,光线在角落里投下大片大片浓稠的阴影,让这座本该华贵的宫殿,显得像一座巨大的陵寝。
凰曦夜就坐在主位上,手中拿着一卷奏折,正垂眸批阅。
她换上了一身繁复的黑色帝袍,金色的凤凰暗纹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衬得她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愈发苍白。她看起来和平日里处理政务时没什么两样,一样的专注,一样的威严。
可顾长生胸口那枚“静心符”传来的、愈发急促的凉意,却在疯狂地向他报警。
他能感觉到。
他能感觉到,在她那平静的表象之下,一股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正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疯狂地积蓄、翻滚。
千面姬的侵蚀……加深了!
“你来了。”凰曦夜没有抬头,声音平淡地响起,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来了。”顾长生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缓步上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这么晚了还在忙?”
凰曦夜手中的朱笔微微一顿,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我记得你前日出宫,是为了去寻一种叫‘七星草’的药材?”
顾长生心头一凛。
这是他前几日为了见花楹,随口对宫人编造的借口。
“是。”他不动声色地回答,“花楹说,用它入药,能安神。”
“哦?”凰曦夜终于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
那目光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让顾长生感觉自己像是被两道无形的、冰冷的探照灯锁定了,从皮肤到骨骼,再到灵魂深处,都无所遁形。
“那你可曾听说过,‘碎心渊’底,有一种名为‘忘忧’的奇花?”她轻声问道,像是在考校他的学识。
顾长生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碎心渊!那是“碎心学士”研究的禁地!这个世界的普通人,甚至连名字都不敢提及,更遑论那里的奇花!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来自梦境的、致命的陷阱!千面姬在梦里,一定给她灌输了什么他不可能知道的“秘密”,来试探他!
“不曾。”顾长生摇了摇头,迎着她的目光,坦然道,“我只是个略懂庖厨的凡人,对这些修行界的奇闻异事,一无所知。”
他的回答,无懈可击。
然而,凰曦夜的眼神,却在那一瞬间变得更加冰冷,甚至……带上了一丝失望与痛楚交织的复杂情绪。
仿佛他的“一无所知”,反而印证了某种可怕的猜测。
她沉默了。
寝宫内的死寂,变得愈发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顾长生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种基于谎言的试探,只会让他们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他必须主动出击,必须打破这由千面姬制造的、令人窒息的僵局。
可就在他准备开口的瞬间——
啪。
一声轻响。
凰曦夜手中的那卷由坚韧兽皮制成的奏折,毫无征兆地,从中间断裂,然后,在顾长生骤然收缩的瞳孔中,无声无息地化作了一捧比尘埃更细腻的飞灰,从她指间簌簌滑落。
一股失控的、暴戾的业力波动,如同涟漪般一闪而逝。
她猛地站起身。
那双冰封的凤眸,死死地盯着他,里面是翻江倒海的痛苦,是深入骨髓的愤怒,是即将崩塌的绝望。所有被她强行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你……”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两块浮冰在相互摩擦。
“觉得我是何物?”
顾长生心头一震,如遭重击。
他知道,这已不是幻象的边缘,而是直抵灵魂的拷问。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体内那份业力翻腾的痛苦,更能感觉到,那附着在她精神之上,名为“千面姬”的无孔不入的恶意,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发出无声的、得意的狞笑。
他必须做出选择。
在他们之间那道信任的裂痕,变成无法逾越的深渊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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