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和韵的失望，几乎是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
那种从希望的顶峰瞬间跌落谷底的失落感，让他看向李默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丝审视和不易察觉的疏离。
但他毕竟是久经官场的县长，城府极深。
即便心中已经将李默划入了骗子或者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行列，表面上依旧维持着最基本的礼貌。
“这位，就是李默小同志吧？”姚和韵伸出手，声音听不出喜怒，“我是姚和韵，外面冷进屋说吧。”
他的手很温暖，也很有力，但那握手的姿态，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敷衍。
李默毫不在意，与他轻轻一握，便松开了手。
他知道，现在任何言语上的辩解都是苍白的。
唯有拿出真正的本事，才能让这位县长收起他那份可笑的傲慢。
走进小楼，一股混杂着浓重药味和暖气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客厅的布置很简朴，却处处透着书香气息。
一个面容温婉、气质端庄的妇人迎了上来，她眼眶红肿，神色憔??悴，显然是姚和韵的夫人，宋妙梦。
“姚夫人。”钱伯对她点了点头，然后便像一尊雕塑般，站在了客厅的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宋妙梦的目光在李默身上扫过，眼中的失望比姚和韵更甚，但出于一个母亲的本能，她还是带着一丝微弱的希冀，声音沙哑地问道：“李......李同志，你真的......有办法救我的女儿？”
李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环视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了姚和韵的脸上，语气平静地说道：“姚县长，我们做个交易吧。”
交易？
姚和韵和宋妙梦都愣住了！
他们想过无数种开场白，或是故弄玄虚的吹嘘，或是谦卑谨慎的问诊。
却唯独没想过，这个年轻人会如此直接，如此粗暴地，将“交易”两个字摆在台面上。
这瞬间就将那层温情脉脉的救死扶伤的面纱，撕得粉碎。
姚和韵的脸色沉了下来：“小同志我女儿的病，不是拿来做交易的筹码！”
“不，恰恰相反。”李默拉开一张椅子，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姿态从容得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正因为她的病是你的软肋，是你的死穴，所以，她才是我手上最有价值的筹码。”
轰！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姚和韵和宋妙梦的脑中炸响。
放肆！简直是狂妄至极！
姚和韵身上的官威瞬间迸发出来，客厅里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他死死地盯着李默，眼神变得冰冷而危险。
他这辈子，还从未见过如此不知死活的年轻人！
角落里的钱伯，半眯着的眼睛里，也闪过了一丝玩味的光芒。
这小子，是真虎啊！
然而，李默却对姚和韵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视若无睹。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轻轻吹了吹气，才慢悠悠地说道：“姚县长，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你的金山银山，那些东西，我看不上。”
他顿了顿，抬起眼帘，目光灼灼地迎上姚和韵的视线。
“我治好你的女儿作为交换，她，要为我工作五年。替我管账，替我打理产业。
这五年里，她的人，是我的。”
“你！”宋妙梦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已经不是交易了，这是赤裸裸的掠夺！是要将他们最珍贵的掌上明珠，当成奴仆一样使唤！
姚和韵的拳头，在袖子里握得咯咯作响。
他几乎要压制不住心头的怒火，叫警卫把这个狂徒拖出去！
可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那声音微弱却又急促，像是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一样，伴随着的，是少女压抑的、痛苦的呻吟。
“咳咳......咳咳咳......爹......娘......”
这声音，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姚和韵所有的怒火。
他脸上的愤怒和威严，在刹那间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心疼和绝望。
他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宋妙梦更是脸色煞白，惊呼一声“花儿”，便要往楼上冲。
“让她咳。”李默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肺里的浊气不咳出来，淤积在体内，只会让她死得更快。”
宋妙梦的脚步猛地顿住，难以置信地回头看着李默。
姚和韵的身体也僵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从容喝茶的少年，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个年轻人，似乎......真的懂医？而且，他身上那股子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绝不是装出来的。
一个人的眼神和气度，是骗不了人的。
漫长的沉默后，姚和韵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坐在了沙发上。
他看着李默，声音嘶哑地问道：“为什么？你到底图什么？”
“我图的，是她这个人！是她那颗聪明的脑袋。”李默放下茶杯，站起身，“姚县长，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带我去见见令爱。或者你们也可以现在就把我赶出去，然后继续守着她，眼睁睁地看着她油尽灯枯。”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姚和韵和宋妙梦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屈辱，和......最后一丝抓住救命稻草的疯狂。
“......好。”姚和韵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你跟我来。但是我把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你只是在故弄玄虚，后果......你承担不起！我哪怕是不要这乌纱帽，与陈市长彻底撕破脸皮，也要从你身上撕扯下一块肉来。”
对于这样的威胁，李默一笑置之。
威胁还好，证明这是一位极其爱护自己女儿的父亲。
如果不威胁，就证明对方没心没肺，这人不救也罢！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了二楼。
推开一间朝南的卧室门，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药味，更加刺鼻了。
房间里很暖和，但却死气沉沉。一张宽大的床上，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女。
她的头发枯黄，脸色蜡黄中透着一股病态的青灰，嘴唇干裂，没有一丝血色。
曾经那张被誉为清河县第一美人的脸蛋，如今只剩下深陷的眼窝和高耸的颧骨。
美丽？这个词，和现在的她，没有半分关系。
她就是一朵即将凋零的，被病痛摧残得不成样子的花。
听到开门声，姚虞花艰难地睁开眼睛。
当她的目光落在李默身上时，那双黯淡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微弱的波澜。
就是这个男人吗？那个......要拿自己做交易的人？
刚才的话语声音很大，李默自从修炼那本古武诀后，声音更加具有穿透力了。
所以被她听到也不足为奇。
李默的目光，在接触到姚虞花的那一刻，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猛地跳动了一下。
他的眼神，清明而透彻，没有半分同情，没有半分怜悯，更没有半分嫌弃。
那是一种......一种带着强烈侵略性的，近乎贪婪的火辣眼神！
仿佛一个绝世的工匠，看到了一块被尘土掩盖的绝世璞玉！
他看到的，不是眼前这个病入膏肓的丑陋躯壳，而是透过这层躯壳。
看到了她体内那个不屈的、聪慧的、闪闪发光的灵魂！
李默有一种十分强烈的预感，只要治好她，这个女人，绝对会成为他最强大的助力，最完美的贤内助！
姚虞花被他看得心头一颤。
她都这副鬼样子了......连她自己，都不敢照镜子。可这个男人的眼神，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烫？
从小到大，她见过的追求者，如过江之鲫。
那些男人的眼神，或贪婪，或伪善，或轻浮。
在她生病之后，那些人更是跑得一个比一个快，眼神里只剩下躲闪和嫌恶。
可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欣赏！仿佛她不是一个病人，而是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
这种被看穿，被肯定的感觉，让姚虞花那颗早已沉寂如死水的心，泛起了一丝涟漪，小鹿乱撞。
姚和韵走到床边将李默的条件，用一种尽可能委婉的方式，跟女儿说了一遍。
他本以为女儿会愤怒，会屈辱。
然而，姚虞花听完后，却只是定定地看着李默，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笑了。
那笑容，出现在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显得有些诡异，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决绝和凄美。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好......我答应。”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最后的生命力，那双黯淡的眼睛里，陡然射出一抹惊人的光彩。
“别说五年了......十年，二十年，只要你能让我活下去......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她不想死。
她还有太多想做的事情，她还想看看这个世界。
李默的出现，带着如此粗暴的条件，却像是一道最耀眼的光，撕开了她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要的，不是她的身体，不是她的家世，而是她的价值。
这本身，就是对她最大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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