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改元的意志,自紫宸殿议定后,便如同积蓄了足够力量的春潮,以最快的速度转化为具体的政令与仪式,即将席卷整个帝国。
吉日选在冬月一个难得的晴朗日子。长安城承天门外,卤簿仪仗森然陈列,旌旗在微冷的空气中猎猎作响。文武百官身着隆重的朝服,按品阶肃立于高高的门楼之下,更远处,是经过遴选入京观礼的耆老、士绅代表,人人屏息凝神,望着那紧闭的宫门。
辰时正,宫门洞开,钟鼓齐鸣。李治身着衮冕,在近侍与禁卫的簇拥下,登临承天门楼,凭栏而立,接受万民仰望。阳光照在他庄严的冠冕和龙袍上,熠熠生辉,其下是黑压压一片跪伏的臣民。
宣诏官手捧明黄诏书,步至楼前特设的宣谕台,深吸一口气,运足中气,那洪亮而富有穿透力的声音,便如同无形的波纹,层层扩散开去:
“门下:朕只膺景命,嗣守鸿基……皇天眷佑,宗社垂休。咨尔皇后武氏,德配坤元,功宣内辅。诞膺符瑞,克生元子,命名曰显。此乃上天显赐,邦家大庆……朕承此嘉祥,与天下更始。是用改永徽八年为显庆元年(注:实际永徽七年末改元,诏书宣告时已是显庆元年)。大赦天下,自显庆元年某月某日昧爽以前,大辟罪以下,已发觉、未发觉,已结正、未结正,系囚见徒,罪无轻重,咸赦除之。敢以赦前事相告言者,以其罪罪之……布告遐迩,咸使闻知。主者施行!”
诏书中对武后的赞誉不吝其词,“德配坤元”几与帝王“德配乾元”相提并论,其诞育皇子更是“邦家大庆”,改元“显庆”顺理成章。那“大赦天下”四字,更是如同惊雷,在无数聆听者心中炸响,尤其是那些身陷囹圄者及其家属。
宣诏毕,山呼“万岁”之声震天动地。诏书被郑重抄录,由快马信使携往帝国各道、州、县。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京畿,飞向四方。
汴州,州衙监狱。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陈三——那位不久前才因狄仁杰明察而洗刷冤屈的年轻人,正扶着牢门,向外张望。他虽已获释,但因家中老母病情反复,他今日特来狱中探望一位昔日同村、因小罪入狱的故旧,想将家中省下的几个胡饼送与他。此刻,他听着狱吏在高声宣读赦免诏书,看着一扇扇牢门被打开,那些面容憔悴的囚犯难以置信地、跌跌撞撞地走出来,沐浴在久违的阳光下,有人嚎啕大哭,有人仰天狂笑,有人则茫然四顾。陈三心中百感交集,若非狄判佐,自己恐怕也会是这其中一员,甚至可能已屈死狱中。他低声对身旁的故友道:“朝廷有恩赦,是好事。出去后,定要洗心革面,莫要再犯了。” 那故友连连点头,眼中含泪。
而在遥远的海外,墨城。
经由特殊的信鸽渠道,这份来自长安的诏书摘要,被呈送到了东方墨的案头。他展开那小小的纸条,目光扫过“武氏诞子”、“改元显庆”、“大赦天下”等字眼,脸上无喜无怒,只如古井深潭,不起微澜。
青鸾恰在一旁,见他神色,轻声问道:“墨,长安又有新动静了?”
东方墨将纸条递给她,淡淡道:“李治中年再得‘嫡子’,欣喜若狂,改元志庆,倒也符合他的性子。”他特意在“嫡子”二字上,略作停顿,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
青鸾快速浏览完毕,柳眉微挑:“‘显庆’……这年号,倒是将她与皇子绑得更紧了。如此恩宠,如此声势,怕是那位皇后的地位,再也无人能撼动了。”
东方墨走到观星阁的窗边,望向北方那片浩渺的海域,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长安宫阙内的歌舞升平与暗流涌动。“她越是稳固,大唐内部的权力格局便越是分明。于我们而言,这‘显庆’之庆,或许意味着中原的视线,将更加集中于内。”他收回目光,看向青鸾,“传令下去,大陆方面,继续静默。这‘显庆’的恩泽,就让他们自己去感受吧。”
海风吹拂,带着大洋特有的咸腥气息,也带来了远方帝国改元易号的消息。这恩赦四海的皇恩,能泽被无数囚徒与百姓,却难以跨越重洋,影响这片正在悄然崛起的新土。显庆的时代开始了,而在海的那一边,华胥的故事,也正按照自己的轨迹,默默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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