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宫宴的“毒酒”惊魂,如同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朝堂与后宅,激起了层层涟漪。皇帝震怒下的清洗让不少官员噤若寒蝉,与苏府、荣国公府交好的人家更是人人自危,行事低调了许多。王府内外也加强了戒备,林晏清更是深居简出,除了必要的入宫请安和打理产业,几乎不再参与任何社交宴饮,一心扑在整顿内务和“林记”生意的扩张上。
冬雪初降,银装素裹。京中迎来了第一场大雪,各府赏雪宴的帖子又开始雪花般飞来。林晏清大多婉拒了,只挑了一两家素来交好、品性端正的王府郡主的小范围聚会参加,算是维持基本的社交。
这日,她收到了一封颇为特别的请柬,来自以清流文名着称的翰林院大学士沈阁老的夫人。沈夫人要在府中举办一场“赏雪诗会”,邀请京中真正有才学的闺秀和夫人,不谈权势,只论诗词风雅。沈阁老清望极高,其夫人也是出了名的端方雅正,她的帖子,代表着一种文化圈的认可。
林晏清斟酌再三,决定前往。她于诗词上虽不算顶尖,但见识不凡,前去聆听学习,结交些清流文臣的家眷,对王府名声亦有益处。而且,沈府门风清正,想来不会有什么龌龊之事。
沈府花园的“梅雪亭”早已布置妥当,四周悬挂着挡风的竹帘,亭内燃着银炭,温暖如春。亭外红梅映雪,景致清幽。到场的多是些素有才名的官员家眷,气氛雅致宁静。林晏清到时,沈夫人亲自在亭外相迎,态度温和而不失礼节。
“王妃肯赏光,寒舍蓬荜生辉。”沈夫人含笑引她入座。
林晏清客气回应,目光扫过亭内,见到了几位曾在翰林府雅集上有过一面之缘的才女,彼此颔首致意。让她有些意外的是,贺兰筝竟然也在,她今日未着劲装,换了一身宝蓝色的锦缎袄裙,坐在角落,面前摊着一本兵书,与周遭吟诗作对的氛围格格不入,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见到林晏清,她抬了抬眼,算是打过招呼。
诗会开始,众人围炉而坐,以“雪”或“梅”为题,或吟诵前人佳作,或自创诗词,互相品评。沈夫人学识渊博,点评中肯,气氛融洽。几位才女相继赋诗,各有千秋。
轮到林晏清时,她并未推辞,略一沉吟,吟了一首前世记忆里颇为应景且不算太过出格的咏雪诗,辞藻清丽,意境开阔,虽不算惊才绝艳,但也中规中矩,获得了沈夫人和几位才女的点头认可。
诗会继续进行,气氛愈发融洽。然而,就在众人沉浸于诗词雅趣之时,一位坐在林晏清斜对面、身着月白绣墨竹衣裙的小姐,忽然轻轻“咦”了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本装帧古朴的诗集,翻到某一页,仔细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林晏清,脸上露出难以置信和些许……鄙夷的神色。
这位小姐姓杜,其父是国子监司业,家学渊源,在京中才女圈也小有名气,只是性子有些清高孤傲。
“杜小姐,怎么了?”坐在她身旁的另一位小姐好奇地问道。
杜司业小姐合上诗集,目光直直看向林晏清,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没什么,只是觉得……巧合罢了。王妃方才所吟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一句,竟与这本前朝孤本诗集《寒山拾遗》中某位无名氏所作的残句,一字不差。”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的平淡:“当然,许是王妃博览群书,恰好读过这本冷僻诗集,心有灵犀也未可知。”
剽窃?!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安静的梅雪亭中炸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林晏清身上!方才那点融洽的气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惊愕、怀疑和审视!
才女们最重名声,剽窃他人诗句,乃是文人墨客最为不齿的行为!若此事坐实,林晏清之前积累的所有才名将毁于一旦,连带着宸王府都会蒙羞!
林晏清心中也是一震!那两句诗确实是她在前世所学,绝没想到此间竟有雷同之作!是巧合?还是……又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对方竟然连这种冷僻的前朝孤本都翻了出来!
她看向那位杜小姐,对方眼神清冷,带着一种掌握了证据的笃定和隐隐的优越感。是有人指使她?还是她单纯出于文人的“清高”和“正义感”?
沈夫人的脸色也凝重起来,她看向林晏清,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探究:“王妃,杜小姐所言……你可有何解释?”
贺兰筝也放下了手中的兵书,抱臂旁观,眼神锐利,似乎想看看林晏清如何应对。
亭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林晏清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慌乱和辩解只会显得心虚。她目光平静地迎上杜小姐的视线,缓缓开口:“杜小姐手中的《寒山拾遗》,可否借我一观?”
杜小姐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镇定,愣了一下,将诗集递了过去。
林晏清接过诗集,翻到杜小姐所指的那一页。果然,上面有一首残诗,其中两句正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旁边还有细小的批注,标明是前朝某位隐士所做,仅存残句。
她合上诗集,并未立刻归还,而是抬头看向杜小姐,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度:“杜小姐博闻强记,令人佩服。这本《寒山拾遗》确是冷僻,本妃未曾读过。”
她坦然承认自己没读过,反而让一些人觉得她或许真是“心有灵犀”。
杜小姐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
然而,林晏清话锋一转:“不过,诗词之道,贵在真情实感与独特意境。纵有词句相似,若心境不同,立意迥异,整首诗的气韵便天差地别。”她顿了顿,环视众人,“方才本妃所吟之诗,后续还有‘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等句,描绘的是边塞苦寒与将士艰辛,不知杜小姐手中这本孤本里,可还有后续?”
杜小姐闻言,脸色微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中的诗集——那上面,确实只有残句,并无后续!
林晏清继续道,声音清越:“本妃虽不才,却也知诗词乃心声。此诗灵感源于王爷曾讲述的北境军旅见闻,感慨将士戍边之苦,严寒之酷。若杜小姐不信,可请王爷前来,一询便知。至于与前人残句雷同,或许是雪景壮阔,古今同心,偶有契合罢了。若因两句雷同,便断定剽窃,未免有失偏颇,也辜负了这赏雪论诗的雅意。”
她这一番话,有理有据,不卑不亢。先是承认未读过孤本,撇清故意抄袭的嫌疑;然后指出诗词的完整性和独特意境才是关键,自己所作有完整的背景和立意;最后抬出萧煜和北境将士作为佐证,将个人品德的质疑,升华到了对边关将士的共情之上,格局瞬间打开!
亭内众人闻言,神色各异。不少人都露出了思索的神情。确实,仅凭两句残句雷同就断定剽窃,确实武断。而且林晏清诗中后续描绘的边塞苦寒,情真意切,若非有所感触,很难凭空杜撰。
沈夫人沉吟片刻,缓缓点头:“王妃言之有理。诗词偶有雷同,古已有之,重在整体气韵与真情实感。王妃此诗,意境雄浑,关切边塞,并非蹈袭前人可比。”
连沈夫人都开口肯定了,杜小姐那点“证据”顿时显得苍白无力。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得悻悻地低下头。
贺兰筝看着林晏清,眼中闪过一丝激赏。她出身将门,对林晏清诗中描绘的边塞艰辛感同身受,此刻更是觉得林晏清此人,确有几分真性情和见识,非寻常后宅女子可比。
赏雪诗会最终有惊无险地继续下去,只是杜司业小姐之后一直沉默寡言,早早便寻了个借口离开了。
回府的马车上,林晏清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今日这场“剽窃”风波,看似化解了,但她心中却无半分轻松。对方的手段越来越刁钻,竟然从诗文古籍上下手,若非她急中生智,险些就着了道。
那个杜小姐,是被人利用,还是主动发难?若是后者,她与自己素无仇怨,为何要如此?背后是否又有那只看不见的黑手在推动?
她感到一种无形的网正在慢慢收紧。敌人隐藏在暗处,耐心十足,一次次试探,一次次出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重阳的毒酒,今日的诗会构陷……下一次,又会是什么?
她必须尽快找出那个幕后主使,否则,永无宁日。而突破口,或许就在那个看似清高孤傲的杜司业小姐身上。她决定,回去后就让萧煜的人,好好查一查这位杜小姐,以及她那本恰到好处出现的《寒山拾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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