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是被一股浓烈的泡面味呛醒的。
窗外的雨还没停，淅淅沥沥打在窗台上，像无数根细针在扎。她趴在出租屋的小餐桌上睡着了，胳膊底下还压着几张画了一半的设计稿——那是给匿名客户准备的“传统与现代融合”主题初稿，凌晨四点才勉强画出轮廓。
餐桌上摆着个空了的泡面桶，是昨晚的晚餐。汤早就凉透了，凝固的油花浮在表面，像块肮脏的镜子，照出她眼下的乌青。
苏晚揉了揉发麻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把设计稿抽出来。纸页边缘被汗水浸得发皱，铅笔线条却依旧利落——她画了组改良式唐装，把盘扣改成了几何形状，袖口的云纹用了渐变处理，既保留了古韵，又透着股利落的现代感。
这是她的心血，也是母亲的救命钱。
手机在桌角震动，是陈瑶发来的消息：“我让店里的伙计给你送了点吃的，大概半小时到，记得接。”
苏晚刚想回复“不用”，就听见了敲门声。她心里一紧，这个时间，会是陈瑶的伙计，还是……林薇薇？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是个穿着甜品店工作服的年轻男孩，手里拎着个保温袋，正低头看手机。苏晚松了口气，打开门。
“苏小姐是吗？陈姐让我送的。”男孩把保温袋递过来，“里面有热粥和三明治，陈姐说你肯定没好好吃饭。”
“替我谢谢她。”苏晚接过袋子，指尖触到温热的质感，心里暖烘烘的。
“陈姐还说，让你别硬撑，有事给她打电话。”男孩说完，撑着伞跑进了雨里。
关上门，苏晚打开保温袋，白粥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她把粥倒进碗里，刚要喝，又听见敲门声。这次的节奏很轻，带着点刻意的温柔，像怕惊扰了什么。
苏晚的心又提了起来。这个时间，除了……
她再次凑到猫眼上，心脏猛地一缩——是林薇薇。
她穿着件米白色的风衣，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手里捧着个精致的礼盒，正对着猫眼的方向微笑，眼神却在门缝周围瞟来瞟去。
苏晚赶紧转身，把餐桌上的设计稿拢到一起。藏进衣柜？不行，上次林薇薇已经注意到那个抽屉了。塞到床底？她昨晚刚打扫过，空荡荡的藏不住东西。
敲门声还在继续，越来越急。苏晚的目光扫过墙角的纸箱——那是她攒了很久的泡面箱，准备攒够十个卖废品，现在里面已经堆了七个，压得严严实实。
没有时间犹豫了。苏晚抓起设计稿，塞进最底下的泡面箱里，上面又盖了两个空桶，用脚踹到柜子后面，刚好被门挡住视线。
做完这一切，她深吸一口气，理了理头发，打开门。
“晚晚，你怎么才开门呀？”林薇薇挤进来，目光像雷达一样扫过屋里的每个角落，最后落在餐桌上的白粥碗上，“在吃饭呀？我还以为你没起呢。”
“刚醒。”苏晚侧身让她进来，顺手把门掩到一半，挡住她看向墙角的视线。
“我给你带了点燕窝，阿姨生病，你也得补补。”林薇薇把礼盒放在桌上，眼神又瞟向衣柜的方向，“你昨晚没睡好？眼下都是青的。”
“嗯，有点失眠。”苏晚拿起粥碗，小口喝着，掩饰心里的紧张，“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呗。”林薇薇笑盈盈地走到衣柜前，装作整理衣服的样子，手指在柜门上敲了敲，“对了，上次跟你说的赵总，他公司最近要做员工制服，我跟他提了你的设计，他说可以给你个机会试试。”
苏晚握着勺子的手紧了紧：“我最近没时间。”
“怎么会没时间呢？”林薇薇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淡了点，“晚晚，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上次没借钱给你，是我不对，但我也是真的有难处……”
“跟你没关系。”苏晚打断她，“我妈刚抢救完，我没心思接活。”
“那更该接啊。”林薇薇走到她面前，声音压低了些，“赵总那人虽然好色了点，但出手很大方。你把他哄高兴了，别说阿姨的医药费，就算你爸那笔债，他说不定都能帮你搞定。”
这话像根针，扎得苏晚耳膜疼。她放下碗，直视着林薇薇的眼睛：“薇薇，你要是来做客，我欢迎。要是来替那个赵总当说客，就请回吧。”
林薇薇的脸色终于挂不住了，嘴角的笑容僵在那里：“晚晚，我是为你好。你以为靠你那点设计，能救得了阿姨？能还清你爸的债？”
“能不能，是我的事。”苏晚站起身，“不送。”
林薇薇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笑了：“行，我不劝你。不过……”她的目光扫过墙角，声音拖得长长的，“你藏什么呢？刚才我好像看见你往箱子里塞东西了。”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不动声色：“没什么，都是些旧衣服，准备扔了。”
“旧衣服？”林薇薇挑眉，“我看看呗，说不定有我能穿的。”她说着就要往柜子后面走。
“不用了！”苏晚拦住她，声音有点发急，“都脏得不能穿了，扔了可惜，攒着卖废品呢。”
林薇薇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很久，突然笑了：“跟你开玩笑呢，那么紧张干嘛。”她拿起桌上的礼盒，“燕窝你记得吃，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送走林薇薇，苏晚关上门，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她靠在门上，听见楼下传来林薇薇打电话的声音，虽然听不清内容，但那语气里的得意，像针一样扎进心里。
她走到墙角，把泡面箱拖出来，小心翼翼地抽出设计稿。纸页边缘沾了点泡面渣，她用指尖轻轻拂掉，眼眶突然有点热。
曾经最好的朋友，现在却要像防贼一样防着。而她视若珍宝的设计稿，只能藏在臭烘烘的泡面箱里。
苏晚把稿子铺平，看着上面的唐装设计，突然觉得很讽刺。那些象征着传统文化的纹样，那些代表着优雅与体面的款式，此刻却被她藏在最卑微的角落里，像她自己一样，在尘埃里挣扎。
手机响了，是那个匿名号码发来的短信：“设计稿有头绪了吗？不急，你慢慢来。”
苏晚看着屏幕，指尖在“发送”键上悬了很久，最终只回了两个字：“有了。”
她不能说自己的窘迫，不能说设计稿藏在泡面箱里，更不能说她现在连一张像样的画纸都买不起，只能在打印废稿的背面画图。
这些骄傲，是她在泥泞里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了。
苏晚把设计稿重新藏好，换了身衣服准备去医院。路过餐桌时，看到林薇薇带来的燕窝礼盒，她拎起来扔进了垃圾桶——里面的东西再金贵，也沾了让人恶心的算计。
雨还在下，苏晚撑着把破伞走在巷子里，积水溅湿了裤脚。她想起刚才林薇薇的眼神，像盯着猎物的蛇，让她浑身发冷。
也许，她该找个更安全的地方藏设计稿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手机又响了，是医院的电话。苏晚的心一紧，快步接起，听见护士说：“苏小姐，你母亲情况稳定了，李主任说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李主任？”苏晚愣了一下，之前负责母亲的不是这个医生。
“是啊，听说他是院里最好的心内科专家，不知道怎么突然来管阿姨的病房了。”护士的声音带着点羡慕，“你运气真好。”
苏晚握着手机，站在雨里，突然想起那个匿名的设计师。是巧合吗？还是……
她抬头望向雨幕深处，陆氏集团总部的大楼在云层后面若隐若现，像一座沉默的冰山。苏晚甩了甩头，把这个荒唐的念头压下去——怎么可能是他。
她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不管是谁帮了她，眼下最重要的是母亲的病，是那些藏在泡面箱里的设计稿，是她必须抓住的，那一点点微光。
巷口的垃圾堆里，燕窝礼盒的包装袋露在外面，很快被雨水浸透，变得狼狈不堪，像个被戳破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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